1030.政的武器

  “啊……拜託了,芝麻開門!”

  默唸著這幾天裡讀到的遙遠國家的故事裡的臺詞。

  椿在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溫流。

  它在後背上游走。那裡是,以前,父親和母親一邊說著是“實驗”一邊被做了什麼的時候,劇烈的疼痛所奔走過的地方。椿瞬間感到一陣刺痛,但疼痛並沒有消失,只是如同柔和的陽光般的溫暖在她的身體裡悄然湧動一樣。

  本人並沒注意到這是魔術迴路的反應。從椿的體內平滑地流出的魔力,被吸入了牆壁之中。

  在接下來的瞬間,牆壁像生物一樣一面張開嘴,一面朝著地下的樓梯浮現在家中。

  “哇……”

  在這不可思議的景象面前,椿的眼睛裡閃爍著星星。

  (嗯,您找的到我嗎?公主大人?)

  椿再次被那個聲音引導,慢慢地走下樓梯。

  然後,越過那些同樣被自動解除的,數個結界後的前方──是更多的書籍和魔術禮裝,各種實驗器材所充斥的魔術師工房。

  “啊……”

  椿顫抖了。

  ──不要。

  她記得這個地方。

  ──這裡是。

  她一直都是在這個房間的裡面“幫忙”的。

  ──不行,不行。

  幫父親和母親說的“實驗”的“忙”。

  疼痛的記憶,再次襲向她的腦。

  “啊……”

  ──不忍著的話,不行。

  ──不當個好孩子的話,……。

  ──爸爸和媽媽,是不會有好臉色的。

  那是,宛如迴盪一般。

  被在這幾天裡所體驗的,“從兒時起就不停夢想到的幸福時光的經歷”所沖刷掉的,遺忘掉的痛苦,在少女的心中復甦。

  在被如同大壩潰堤一般地滿溢而出著負面的記憶和感情,眼睛被淚水吞沒的椿面前──

  “嗨。”

  聲音響起。

  那聲音迴盪在被過去的創傷吞沒的房間裡。

  只是一句話。

  就讓,椿心中充滿的恐懼化為了泡影。

  就在剛才,這個聲音只在椿的腦海中迴盪。

  但現在不同了。

  那清澈的聲音清楚地震動著房間裡的空氣。

  “找到了啊,來,給你水糖吧。”

  這樣說著,遞給椿的那隻婀娜的手中,是兩枚貝殼,裡面盛著的是如同蜜一樣的東西。

  那隻手的主人是——美麗的存在。

  不分男女的中性外觀。

  假設椿看到恩奇都的話,也許也會有相似的印象吧。

  但是,這個存在與服裝樸素的恩奇都不同,那獨特的化妝和那鮮豔的紅色的服裝組成的豪華氣質,椿看到的瞬間在想,這個人是哪個國家的王或者女王嗎?

  “嗯,嗯……您是位很偉大的人嗎?”

  在那華麗的,同時也太異乎時代的耀眼存在面前,椿禁不住詢問到。

  聽後,麗人回答到。

  “很可惜猜錯了哦。我偉大的是過去的事,而不是人哦。不對,我一直都存在於與偉大不偉大什麼的那些價值觀無緣的地方來著……”

  “?”

  “啊,又說了難以理解的話。對不起。畢竟時隔兩千和幾百年沒和人類說話了。不對,我現在是殘響一樣的東西啊,所以正確地說也不是……啊啊,我這又說了些讓你聽不懂的難事!所以才說我性子上和人合不來啊,所以才會讓人家的夢也好,水也罷,終究全都被追殺得直至乾涸殆盡……!”

  美人在房間的角落用戲劇性的動作,哭坐著,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啊,那個,沒事吧?”

  忘掉了自己膽怯,椿向著麗人跑去,撫摸著後背。

  “謝謝你,人之子啊。你真是好溫柔啊。”

  恢復了平靜的麗人,一邊靜靜地調整呼吸,一邊對椿說。

  “啊,但是,沒必要那麼擔心我。我只能跟你說一會兒話而已。正因為如此,只是想預先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裡。話雖如此,但我能結緣的只有作為這個世界的主人的你……”

  “世界,的,主人?”

  “就是童話故事的主人公……類似於……啊,不行麼。這麼講的話‘死’之塊就會被活性化了啊……”

  看著美人苦悶的表情,擔心的椿還在一邊繼續摸著對方的背。

  對於這樣的小女孩,麗人勉強地露出微笑,指著房間的一角。

  “沒關係哦,你幫我拿那個就行了。”

  看到那指尖所指之物,椿歪了歪腦袋。

  椿無法很好地理解那是用來做什麼的。

  感覺和連環畫中出現的弓箭很像。

  但那是更復雜的形狀,在《小紅帽》的圖畫書中出現的,最後打倒狼的獵人也有類似的東西。

  “那是被稱為‘墜神之弩’的東西。以前的偉大的王……不,是王中之王,那個第一次自稱是“皇帝”的人類擁有的可怕的武器。”

  “武器……用這個打敗壞人嗎?”

  “雖然被打敗的是我就是了……按當時人類的價值觀來說,應該是的吧。”

  麗人把臉從那發光耀人的眼睛上挪開,為了糊弄過去而這樣尷尬地回答道。

  “嗯,好了。你就帶著它吧。只要它在你身邊,直到我消失為止的短暫期間內,我都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只是,想知道現在正在發生著什麼。只要把它搬到外面,作為謝禮我就來實現你的請願吧”

  “……嗯!”

  雖然還完全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從椿的角度來看,就像是在說“有著像家人一樣感到安心感的不可思議的人,可以為我實現願望”。

  腦海中想起灰姑娘的圖畫書的故事,椿天真的抱起了那個弩弓──她雖是這麼想的,卻被那實際比看起來更重的重量所動搖,直接摔了個屁股蹲兒。

  “哦,危險危險!沒有受傷吧?”

  “……嗯。”

  椿有點難過地說。

  雖然想要勉強站起來,但對於同年齡中身體嬌小的椿來說,拖著弩弓行走就似乎已經竭盡全力了。

  “無法隨身攜帶麼……?!……他根本沒有設想過人類有多無力嗎……政那傢伙,為討伐我安置的禮裝也好、裝飾也罷、都太過盛了吧!這簡直就是過剩戰力的代表啊!長城也好阿房宮也罷,是不是以為什麼東西都是越大越好啊?那小子……”

  正在對某人發出指責的麗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地說道。

  “等等。在這個世界裡,你是‘主人’……只要相信你是輕的,就應該能很輕鬆的拿起來……但是,可是啊,這孩子還沒有意識到這裡是她的夢嗎?”

  語言的後半部分為了不傳到椿的耳朵裡,麗人小聲嘟囔道。

  “對啊,只要叫來幫忙的人就好了,不管是你的爸爸還是媽媽,只要你拜託他們的話,一定會幫你忙的。”

  “是嗎……”

  “看,有人來了,趕快去拜託那個人試試吧。”

  聽到樓梯那邊傳來的腳步聲,麗人提議了這件事。

  “嗯……啊。”

  以為是父親或母親來了的椿,想拜託在這裡幾天都很溫柔的兩人幫忙──但從樓梯上出現的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

  “原來你在這兒啊……這裡是你家的工房嗎?”

  一身漆黑的傭兵,西格瑪的眼睛首先看到了椿──

  “……!什麼人?”

  然後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後的麗人,他擺好架勢,看了看那華麗的紅色裝束後,一邊確認到對方沒有敵意,一邊驚訝地喃喃道。

  “宗教審判?”

  ···········

  夢境世界內的街道,水晶之丘最頂層。

  “喂,教授!是我,是我!”

  “弗拉特嗎??這個信號……怎麼回事?到底是從哪裡打來的?!”

  放在臨時的“祭壇”上有一部手機。

  從變成揚聲器模式的那個機體發出的聲音,是混雜著安心和困惑的男人的聲音。

  “啊,老師!對不起我聯繫晚了。嗯,該怎麼說呢,我感覺現在好像就在做夢一樣……”

  “……什麼?難道你還真就是因為睡過頭了所以就直接懶得聯繫了嗎?!”

  “哇啊啊,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呀?!?不對哦!不是這個意思,嗯嗯,對了,是結界,在結界內啊!該說是與在威爾士的墓地的那時候,老師和格蕾小姐都被困在了‘過去的再演’的那個相似嗎,或者說是‘現在的再演’的新版本麼……”

  “……?等等,給我等等!冷靜一下,從頭說明情況。”

  男人為了讓學生冷靜下來變回了平時聲線。

  聽到了君主埃爾梅羅二世聲音的弗拉特開心的笑著。

  因為他知道。

  是這種情況,不,正因為是這種情況,才能以最好的狀態接受埃爾梅羅教室的“授課”。

  因為他相信,在課程內容中一定有解決現狀的方法。

  當然,那個方法能否成功的結果完全取決於弗拉特就是了。

  在聽完全過程後,時鐘塔的君主給出了一個令人費解的單詞。

  “是……冥界吧。”

  對於埃爾梅羅二世的話,弗拉特歪了歪腦袋。

  “等等,請等一下,老師,你是說我們已經死了嗎?!”

  “好了弗拉特你稍微給我閉一下嘴。然後……貴方將對於逃出的這件事採取協助態度我這樣理解沒問題吧?監督官閣下?”

  “啊啊。我們不會干涉陣營之間的爭鬥。再者,聖堂教會方面對你也是有幾個人情要還的。拯救了與我有些孽緣的伊爾米婭修女那件事,更是——”

  “不,那個事件作為個人之間的人情的話,我當時也有被卡拉柏閣下所助。但是,若是硬把這當成組織間的人情的話就對我們二者來說都不好。對於這次的事件,您能單純地站在監督官的立場上來幫助我的學生的話就已是足夠的了。我並不打算說什麼請您以身犯險之類的話。”

  聽到這句話,漢薩苦笑著搖了搖頭。

  “弗拉特,正如傳聞中所說的,你老師的性格確實與魔術師相離甚遠啊。這可真是,這樣的人居然還能在那個叫時鐘塔的伏魔殿裡生活的下去讓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呢。”

  “……我只是被幸運與緣分眷顧了而已。我的能力不足,不用多說我也清楚。”

  “抱歉,我並沒有侮辱您的意思,而是在稱讚您。正是因為您的這種性質,我的同事和前輩們才會借給您一臂之力吧。而且不論您有多麼想要否定它,人情就是人情。我會盡量還我個人能還的分兒。也許即使您成為了吸血種,只要不行惡的話,我也會當成沒有看見吧。”

  “……您作為聖堂教會的神父來說似乎也有些脫逸啊。當然,我也沒有成為吸血種的預定和實力就是了。”

  二世無奈地說道,然後再次重新開始講解。

  “雖然我說了你們那裡是冥府,當然並不意味著你們真的死了,而是說你們所在的結界內的性質。”

  “這是怎麼回事?雖然我感覺這裡一點都沒有地獄或天堂的樣子啊。”

  “弗拉特,我就知道你上課沒有聽講。趕緊給我把那個外行人才有的固定觀念丟了。雖說這話以混進了些推測作為前提條件,但恐怕你們那個地方是以名為繰丘椿的少女的魔術迴路和精神為起點所構成的東西吧。神父閣下所見的,遠處的那個魔獸……不,神獸嗎?如果傳說中的刻耳柏洛斯在那個世界活性化了的話,那麼那裡恐怕持有著與冥界相同的‘相’吧。”

  “指的是它們之間相互照應之類的意思嗎?”

  “弗拉特剛才把它表現為‘像夢中一樣’的形容其實是對的。也有在魔術意義上把夢定義為死後世界的案例。”

  “以名為‘繰丘椿’的昏睡狀態下的少女的夢作為觸媒,由從者建立的擬似冥府……當然也可以考慮其他的說法,但是如果將弗拉特的表述和我從私人途徑得到的情報組合起來的話,其可能性也可以說是足夠大了吧”

  於是,一直沉默的漢薩問道。

  “嗯……雖然以我的立場來說不可以講什麼‘死後的世界’的多樣性,但這就意味著……這裡是將真實的街道照映在鏡中的冥界?”

  “與現實相似的冥界有很多。不如說,法老和皇帝們的那些墳墓本身就是為了將一整座城市帶入冥界的儀式。於死後看到了,在完全一樣的地方過著完全一樣的生活的祖先……在世上簡直有無數這樣的記述。並且,對於塑造了與生者生活的地方完全一致的世界一事,表明了創造了這個結界世界的從者,作為從者來說也是相當系統性的存在。再加之,刻耳柏洛斯也被編入了這個世界之中,這就意味著它現在說不定也在不斷地進化著。”

  “進化?怎麼回事?老師?”

  “那個英靈,恐怕是‘死’這個概念本身。冥界的具現化。哈迪斯或者赫拉、涅迦爾、埃列什基伽勒等冥界神祇本尊……不,再怎麼說,那麼大的靈基是召喚不來的……大概吧。並且,如果有冥界的管理者存在的話,那個結界世界的外貌應該會變得向其各自所在的冥界靠攏才是。恐怕,與其說是冥界……不如說是同死亡這個概念本身很相近吧。”

  二世就好像讀出黑板上從一開始就有所描繪的結論一樣,在說話的同時,以流暢的口吻對並非親眼所見的結界世界完成了解體(解構)。

  “恐怕那個從者的人格,是從被召喚之時開始,就以應對身為主人的繰丘椿的反應的形式持續學習著。雖然也有每次被召喚時都會有變成‘完全不同的存在’的可能性,但是召喚境界記錄帶這種事本身就非常稀有,所以無法進行對比。但是,既然你們作為新的異物進入了世界,就有可能進行別的學習吧。”

  “但是老師,為什麼我們沒有被洗腦呢?”

  弗拉特帶著疑問的口吻插話道。

  來到這座大樓之前,曾與街上被洗腦的人們擦肩而過。

  保持警惕的漢薩和弗拉特也都準備了防禦對策,但是至今還沒有發生過,有洗腦的術式攻向這邊的情況。

  “應該有什麼差別。畢竟洗腦的方法太多了,所以無法推測。但是為什麼不這麼做的觀點是可以推測出來的”

  “是的!是了!whydunit!老師的必殺臺詞!”

  “噢,‘whydunit’麼?確實‘whodunit’已經解開了。既然有魔術參與其中,那‘howdunit’也就沒了意義。但這要是成了必殺臺詞的話,與其說是魔術師不如說已經是偵探了啊。”

  被漢薩的話語沉默了一瞬間後,二世咳了一聲後繼續說到。

  “算了吧。只是使用過去得到的知識分析一下而已。要是我真有偵探般的洞察力和靈感的話,我的人生多少也能有些變化吧……不管怎麼說,你們沒有被洗腦的理由,我覺得正也是你們被拉入這個世界的理由。”

  二世之後指出的,是“街外的人們,做著奇怪的言行一起返回到街上”的現象,與關於動物間蔓延的奇怪疾病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