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輓歌 作品

第226章 基哥の野望

  戶口低於兩萬五的就是下州,不設更低的下限。

  所以渭州一直都是當之無愧的下州。

  但實際上,下州的說法,只是朝廷很懶沒有細分。這種情況跟60分及格線以下,有59分與0分是一個道理。

  真要細分起來,有那種與中州擦邊,人口兩萬出頭的下州;也有那種僅僅數千戶口,還比不上上州一個縣人口的“下下州”!

  而這個“上中下”的劃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人口的遷徙,中州可能變成下州,下州也可能變成中州甚至上州。大唐官府每做一次戶口普查,就會變動一次。

  一個州內戶口多少,乃是刺史考核的重要“硬標準”。要是在某人任期內,又無戰亂,又無災害,戶口數不但沒變多,反而越來越少了,那這個刺史還能落到好麼?

  負責考核的吏部也不睜眼瞎啊!

  薛上童提的這個問題,是唐朝自開國以來就不能公開提的“人口流動”問題,也是個可以把普通人坑死的“不能說的秘密”。

  根據路上的所見所聞,方重勇心領神會,但依舊揣著明白裝糊塗詢問道:“薛刺史何出此言啊。”

  “自漢代以來,強兵皆出隴右。隴右四郡為國家提供了大量的兵員。

  可是自朝廷改長征健兒以來,家屬皆遷徙到邊鎮。渭州自然也不能倖免,大量戶口隨著長征健兒遷徙到了西邊的蘭州,河州,臨州,鄯州等地,在那邊屯田。

  而渭州損失的戶口,朝廷也無法補齊,更是沒有百姓願意來渭州開荒。

  現在渭州願意耕種的百姓越來越少,而且朝廷還在這裡開牧場放牧,整個渭州都快變成牧場了。

  放牧不需要那麼多人,戶口會減少,那是顯而易見的呀。”

  薛上童不愧是“官宦世家”出身,講起道理來頭頭是道,一番話就把所面臨的困境說得一清二楚了。

  本來,渭州地區平地少山地多,屬於“亦耕亦牧”的地區,但是當地的地形,還是放牧更容易一些,只有想出政績的官府才會鼓勵農耕。

  如果本地人口多,那麼這裡就必須在山坡上開“坡田”,這種田是梯田的前身,耕種效率遠不如梯田。平地也不是沒有,只是渭州這邊平原面積只有10%不到。

  哪些人會分到平地上的田,不言自明瞭。

  如果本地人口少,那麼這裡就是遊牧區,山坡是可以放牛放羊的,也很省事。只不過,放牧經濟承載不了那麼多的人口,多的人怎麼辦呢?他們是辛苦開荒坡田,還是去別處討生活?

  渭州就是兩種經濟模式都有,互相補充,某個階段以某一種模式為主而已。

  人多地少,就可以在山地開墾坡田,種植小麥與豆類。但是開墾這些山地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見效也很慢。如果有更多更好的選擇,本地人寧可遷徙,去別處討生活。

  一個府兵改募兵,就徹底改變了渭州的經濟生態。戶口都遷徙到邊鎮了,手裡貧瘠的山坡地也被本地豪強買走了,這些豪強可以轉農耕為遊牧,但其他小門小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再加上朝廷也在這裡開了牧場,專門為宮廷提供牛馬羊都牲畜,更是擠壓了自耕農變牧民的空間。本地戶口不逃亡才是怪事呢,去長安當個織戶也比在渭州耕田強啊!

  這種情況,也不存在好或者不好的問題。好或者不好,都要看對誰而言。不談對象只談好壞,很多時候會得到錯誤的答案。

  地方利益都是必須要服從國家整體利益的,渭州的變化對大唐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要另說,但對於薛上童而言絕對是壞事!

  方重勇也很明白,假如將來在這裡發現了大量礦藏,那渭州就是礦業經濟體系,啥也種不了,一切都要以礦業為主。

  國家是最大的,其次是地方,最後是個人。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朝廷如果查渭州的戶口,發現在薛上童的任上少了幾千戶,他們會不會覺得是薛上童的“暴政”導致的呢?

  最起碼一個“治理無方”是跑不掉了。

  像薛上童他們這樣的官宦世家,不勒索百姓就已經是業界良心了,又怎麼可能忍得下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掉坑裡?

  他們想辦法脫坑是必然。

  方重勇頓時恍然大悟,原來薛上童就是衝著自己身上監察御史的職務來的啊!方重勇這次出行帶著僚屬,讓薛上童以為他方衙內是要在渭州拿刺史祭旗了!

  其實方重勇就是個路過的,要是薛上童不出面迎接,他都未必會進渭州城!

  “某會修書一封,對朝廷諸公稟明渭州的情況,御史中丞鄭叔清與某還有幾分交情。不過御史臺的人聽不聽,那某就不能保證了。

  本來,這次本官也只是途經渭州,最終還是要去鄯州募兵的。”

  方重勇對薛上童沉聲說道,態度不由得矜持保守了幾分。

  “原來如此啊。”

  薛上童微微點頭,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感覺相當遺憾。

  好消息是:方重勇一行人雖然是監察御史的身份,但不是來查他的,對他也沒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