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遺言


                 山中的寂靜被汽車引擎聲打破了。

  敞篷的古董奔馳車駛入了神社,白衣神官們肩並肩地站在屋簷下,簷上流下的雨水掛在他們面前彷彿透明的簾子。

  源稚生把車停在木凋的古佛前,仰望著斑駁的佛面,雨水在佛的眉眼間匯聚最終墜落,讓人誤以為它在哭泣。

  源稚生一直覺得蛇岐八家的神社中有這麼一尊佛像是不可理喻的。

  每個白王血裔都知道所謂的神話就是龍族的歷史,他們自己的身體裡就流著龍血,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每個人都是半神,也就母庸對任何泥塑木凋下拜。

  但家族神社中卻矗立著這麼一座鎌倉時代的木凋佛像。

  它低垂的眉眼有中國魏晉的古風,數百年來的雨露侵蝕了它的金身,只剩下黑色的木胎。

  從風魔小太郎到櫻井七海都是虔誠的佛教徒,他們來神社的第一件事不是進入本殿膜拜祖先的牌位,而是在佛前上香,作為黑道至尊的蛇岐八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佛教徒。

  今夜他忽然也想要在佛前進一炷香。

  於是他開車門伸手向雨中,立刻就有三支點燃的線香遞到手中,他沒有祝告而是直接把線香插入香爐中。

  「不祝告麼?」上杉越從源稚生跟在源稚生身後走進神社。

  「我不想求什麼。」源稚生說。

  他緩步走進空曠的本殿,在中央的水墨屏風前緩緩坐下,面對著敞開的殿門,那裡有狂風暴雨撲入。

  上杉越靠在門柱上,上下打量著這片久違地地方:「沒想到居然被修復了,早知道就等他燒乾淨了再跑路了。」

  上杉越叛離蛇歧八家的時候,在自己的影皇法衣上澆滿汽油把它扔向木質的神殿,那把火燒燬了大半個神社,如今的神社是後來翻修的,只有少數幾間房還保持著當初的模樣,後殿就是保存下來的舊屋。

  站在這裡隱約可以聞見蛇岐八家千年以來的血腥氣。

  「如果這次的戰爭失敗了的話,那麼你的願望很快就會實現的。」源稚生不悲不喜。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很難表述他現在的心情。

  以前他從不知道自己親生父親是誰,每次問起橘政宗的時候,橘政宗總是表示他父親是個偉大的人物,其偉大不可思議。

  於是在源稚生的心中,父親大約是戰國武神般的英雄,想必是戰後日本極道的領袖。

  但是從各種資料來看戰後日本黑幫並沒有什麼特別出類拔萃的人物,最出類拔萃的幾個比如犬山賀和風魔小太郎還都在他的麾下扮演著家臣一類的角色。

  但橘政宗不願說,源稚生也沒興趣知道。

  在源稚生小的時候,他確實曾期待過一個讓別的孩子都羨慕的父親能出現在自己和弟弟的身邊。

  但他期待的主要是一個父親而非一個英雄,如果父親這東西毫無盡父親責任的覺悟,只是跟某個女人發生了親密的關係把他和弟弟生下來,扭頭就繼續去從事自己的英雄事業了,那麼源稚生對他的死活倒也不特別關心。

  反正橘政宗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取代了父親的角色。

  對於上杉越他其實略有些失望,這英雄人物身上透著濃郁的拉麵氣息,頭髮稀疏眼角下垂,略微有些賊兮兮,很難想象多年前這傢伙高高在上統御蛇岐八家的模樣。

  但有些東西是做不了假的,混血種之間的血的連接遠比普通人要強很多,上杉越只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止不住地親近感在衝擊源稚生。

  這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不是英雄也不是武神,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戰爭……好久都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上

  杉越說,「不知道這次會死多少人。」

  「很多人,會死很多人。」源稚生澹澹說道,但是他的拳頭卻攥緊,顯然他的心裡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

  「聽說你讓新宿的人撤離了?」

  「嗯。」源稚生點點頭,「我們在新宿的地下河裡發現了水銀,不出意外的話,那裡應該就是藏骸之井所在的位置。」

  「不是紅井嗎?」上杉越問道,「阿賀告訴我你們準備了一個屠神計劃,地點是紅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