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宴 作品

第 24 章

到底是不知人間險惡,榮代年站著進去,躺著出來的。




聶照一邊拿他的頭往牆上撞,一邊惡狠狠質問他:“還勾不勾引我……我妹妹了?”




榮代年好生委屈:“三哥,我沒有,月娘說……”




“月娘說什麼月娘說?少將事情都推到她身上來,她最是規矩本分乖巧的一個人,豈容得你這樣的登徒子隨意攀誣?”聶照越說,越覺得是自己太過仁慈,如今什麼東西都敢覬覦姜月了,“你也就是仗著他她年幼無知,想要誆騙她。她才多大的年紀?你多大了?”




總歸在聶照心中,姜月是做不出這種事的,姜月最是單純,她這個年紀,只是該好好讀書的年紀,若有什麼行差踏錯,必然就是榮代年這種人給帶壞了的。




榮代年怎麼敢有這種心思,他一根筋地向聶照解釋:“並不是,月娘說等我們相處好了,就叫我幫她付束脩,她說到時候就不用三哥花錢養她,再為她操心了……”




聶照抓著榮代年的脖子,有片刻的怔忡,她難不成是覺得拖累了自己,才有這種想法的?她倒是時常說,如果他不養著她,日子也不會過得緊巴巴的,說想要去幫人做工。




他一聽,就呵斥她,說她這種想法傻氣,卻從未與她開誠佈公,剖開心胸地談談。




聶照漸漸鬆開了抓著榮代年的手,榮代年跌坐在地,猛烈地咳嗽,發誓說:“我說得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他不說話還好,聶照就當沒這個人,他一開口,聶照掄起買回來的豬棒骨,敲在他腿上,聽得一聲脆響,豬棒骨沒裂,大概是他腿斷了。




“她說什麼都要聽?這麼聽話?你是狗嗎?我警告你,今後再看到你離她三丈之內,便要你的狗命。”




聶照知道,姜月只是想幫他減輕壓力而已,她只是太懂事了,有什麼錯?錯都在榮代年,不勸諫她,反而引誘她,不知廉恥。




他拎著豬棒骨,想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麼跟姜月講,怕傷了她的心。




為今之計,只有從軍,他要有更多更多的錢,她才不會傻乎乎想著把自己後半生隨便找個什麼山貓野獸託付了,免得給他造成負擔。




姜月昨夜疼得厲害,如今還在床上躺著。




聶照進門看她一眼,她原本還好好的,見到他後,就虛軟無力起來了,縮在被子裡,跟個小貓似的,軟乎乎望著他,問他:“三哥,今晚吃什麼?”




聶照只恨沒把榮代年的兩條腿都打斷,更篤定不是姜月的錯,若不是自己發現的早,榮代年還要潑什麼髒水給她?




“給你煮骨頭湯,吃了腿就不疼了。”他把火燒上,骨頭切了幾節扔進鍋裡,加了幾片沙姜去腥羶,洗乾淨手,蹲在地上想了會兒,進門,帶給她兩個橘子和一個蘋果。




“你今後不必擔心錢不夠花,我過幾日去參軍,到時候能拿賞錢,你今後離榮代年遠一些。”他旁敲側擊地跟姜月說此事,不止榮代年,所有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都要遠著些。




姜月一聽他說,手裡那個蘋果當場就掉到地上了,跟聶照哭著說:“三哥我以後不吃蘋果了,你別去參軍。我去嫁人,我去做工,我養你。”




姜月覺得,三哥要不是為了養她,也不會去做這種事情。




參軍,多危險,他們說要提著頭進提著頭出。




聶照彈了一下她的頭,滿不在意:“又不會死,不過多賺點錢而已。”對他而言,做個底層士兵,和在逐城收頭錢沒什麼區別。




他一有空就能回家看她,等攢夠錢,他就不幹了。




“我不要三哥多賺錢,我以後可以少吃一點飯,三哥,你知道我只有你一個人了。”姜月上前抱住他,她真的很害怕,她只有三哥一個親人了,她不想三哥死,她知道聶照最聽不得她說這種話,會心軟。




聶照這次卻跟鐵了心似的。




“三哥,要是我們有錢了,你是不是就不會去參軍了?”姜月問。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明天就嫁給榮代年。




聶照知道,他要是跟姜月說,有錢就不去參軍了,依照她懂事的性格,和榮代年肯定還是斷不了,他搖頭:“也不止全是為了錢。”




也的確不全是為了錢,若是他一個人,爛在泥堆裡也就罷了,他能往上走一步,姜月就安全一些。




“你放心,我死不掉的,”他說,“我家有武魂護佑,可沒有誰是真無緣無故戰死沙場的。”他還是謊話信手拈來,姜月這次卻不信,她知道聶家全家除了三哥都死了,世上若真有武魂庇佑,就不會留他孤孤單單一個人在世上了。




但三哥如果不是為了錢才參軍,那她就算嫁給榮代年,也解決不了問題,算了,她明日還是跟榮代年說,這事就算了。




吃過晚飯,聶照繼續教姜月習武,她馬步紮了一個月,如今每天扎一個時辰馬步後,再學怎麼用劍。




姜月馬步原本扎的好好的,聶照搬了個凳子,坐在她對面,掰開瓣橘子,自己吃了一瓣,另一半遞到姜月嘴邊:“挺甜的,吃一點?”




姜月張開嘴,等著他投餵,聶照出其不意一個掃腿,她就栽倒在雪堆裡了。




“不專心,明日再加半個時辰。”聶照雖然給她又加了蹲馬步的時辰,但剝開的橘子,還是塞進她嘴裡。




姜月蹲坐在雪地裡,腮幫子被填滿,頗有怨念:“三哥你使詐!”




聶照老神在在,又在她嘴裡塞了一塊橘子:“說了多少次了,扎馬步的時候要專心,你不專心。”他把那支未開刃的劍扔進姜月懷中,“我看看昨天教你的劍法怎麼樣了。”




姜月拍拍身上的雪站起身,拔劍揮動,她的動作流暢,竟是與昨日聶照演示之時分毫不差,若是真叫別人見了,定然大為震驚。




“倒是別說,你這劍舞的,也有了個吃飯的活計,將來哪日我管不了你了,你還能去舞劍為生,一次就會。”




“三哥,你這是誇我的意思嗎?”姜月大喜,動作更賣力了。




“笨蛋,誇你貶你都分不清,我教你用劍,可不是讓你表




演用的,寧願你出招磕磕絆絆,卻招招衝著要人性命而去,劍意不達,即便招式學得再像,也不過如軟腳蝦。”




聶照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帶她出劍,只一招,帶出凌厲的破空聲,迅若游龍,勢若閃電,面前如果站著個人,想必已經穿過心臟。




聶照的劍意凌厲,姜月被帶著,萌生了退意,好像面前真站著個人,與其過招,招招要致於死地。




她性格溫吞,與人為善,做不來這種事。




“三哥,何為劍意?”




她不懂。




“劍隨意動,人劍合一為劍意,不過這種東西太虛無了,你也可以把它認為是執劍之意,殺人奪寶者劍意兇惡;俠之大者劍意暢然;你為什麼執劍,你的劍便化作你的心意;你有什麼慾望,你的劍便是你慾望的化身。”




“意思是,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使出的劍便是什麼樣子對嗎?”姜月似乎理解了一點。




“可以這麼說,但又不全對,像你如今劍意溫吞,的確有性格的影響,但也不全是,你執劍無用,所以劍鋒所指之處猶豫不決。”聶照繼而沉默片刻,“你如今不懂這些,是因為執劍是我要你學,你才學,等到哪一日你真的主動執劍,用到它了,有了要用它的理由,你的劍說不定就穩了,劍意也就有了。”




姜月覺得這種模稜兩可,需要感悟的東西,當真比算學還要難上幾分:“那三哥執劍是為了什麼?”




“以前是為了天下第一,後來是為了護所護之人,現在為了殺人。”




姜月偏過頭,大為驚歎:“這還能變的嗎?”




聶照把她的頭推回去:“當然可以變,人心易變。”




“你聽他瞎扯。”牆頭上,般若又像一輪月亮似的緩緩升起,他每次出現都靜悄悄的令人驚異,般若臉被脂粉擦得雪白,襯著雪光與月光,有些嚇人。




姜月已經習以為常了,目光好奇的詢問他。




“謝卻一劍三尺春,力破人間萬萬邪,他當年自己說的,我瞧他如今劍意,和說這話的時候沒差多少,為了殺人者的劍,可沒這麼純粹。”般若輕笑。




聶照沒大罵他撒謊,只是把姜月的頭重新掰回來,把般若的話當耳邊風似的,依舊淡淡的,和她講如何殺人用劍:“刺人胸口,從左肋斜下向上,便可直通心臟,若從心臟正對處出劍,計算不準就要捅到肋骨上,無法一招取人性命,你身上無內家功法,反會被震得劍脫手。”




“或眉眼後一寸的太陽穴,經屬奇穴,最為脆弱,你能一劍刺入,也可令其頃刻斃命。”




“三哥如今還想破人間萬萬邪嗎?”姜月問他。




聶照一噎:“我剛才教你的都會了嗎?你還問這些!”




“學會了!”姜月興致勃勃,告訴他是從肋骨斜下方刺入。




聶照鬆了手,叫她和自己比劃比劃,只是沒過兩招,她手裡的劍就被震飛出去,他把人從地上拉起來:“你學會什麼學會了?”




姜月就扁著嘴,不敢再問了,反而更加勤勉些。




她如今日子




有的忙的,




白天在學院上課,




回家後習武,晚上腿疼。




姜月腿連著疼了半個月,疼得她懷疑自己要死了。




她問聶照:“三哥,真的沒有人會死於生長痛嗎?”




聶照斬釘截鐵地回答她:“沒有。”




她懨懨地說:“那我恐怕就要成為第一個死於生長痛的人了,死後也會被笑話的吧。”




每當這個時候,聶照就把骨頭湯灌進姜月嘴裡:“有時間想死後,不如多喝點骨頭湯。”




姜月就知道那個賣肉的攤販肯定又跟她三哥說吃什麼補什麼了。




饒是她這樣不挑嘴的人,都已經有些忍耐不了,她明日就要站到大街上,說賣肉的阿榮是個騙子,他自己就是賣豬肉的,吃了那麼多豬腦豬骨,不見聰明也不見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