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不是邪物。”




施黛惡聲惡氣,晃動手裡的雷火符故意嚇唬:“再胡說的話,我就動手了。”




對方乖乖閉嘴,看她的眼神裡多出懼意。




江白硯嘴角勾出小弧,收劍入鞘:“好,聽你的。”




不得不說,這間宅子用來藏人,果然方便。




把三人沒收武器、分別關進不同的小室後,閉門有隔音效果,站在暗道外,聽不見半點兒聲響。




施黛鎖好門,思考下一步計劃。




心魔境被惡祟操控,她和江白硯即便遁進深山,只要它想,也能讓兩人被鎮厄司找到。




現下的藏身處尚未暴露,與其出去四處折騰,不如留在這兒靜觀其變,看心魔的下一步變化。




想到這裡,施黛有些苦惱。




江白硯體內的邪氣雖未爆發,卻也沒有被遏止的趨勢。




到底怎麼做,才可以徹底壓制上古邪祟?




江白硯察覺她的躊躇,側目望來:“怎麼了?”




“沒事。”




施黛搖頭,定了定神,認真看他:“江白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幫你。所以……千萬不要濫殺好人。”




腰間的斷水劍發出微弱鳴響,江白硯眉眼稍彎。




褪去凌厲殺氣,注視施黛時,他的雙目猶如溪水潺潺見底:“好。”




自容器一事被揭露後,世人皆盼他身死命殞。




江白硯無所謂正邪,十年前的殺手們同他有怨,他隨心所欲盡數斬之;今時今日,千千萬萬人想殺他,他亦可拔劍。




施黛說“千萬不要”,他便不做。




“餓了吧?”




斂下眸底戾氣,江白硯溫聲:“我去做早食。”




“等會兒!”




施黛趕忙道:“先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出她所料,昨晚折騰半夜,方才又拔劍制敵,江白硯的傷口開裂了好幾道。




施黛領他回房重新換藥,才隨他進入廚房。




江白硯沒有讓她掌勺的意思,施黛只得陪在一旁




,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他對吃食要求甚少,在施黛出現之前,只准備了簡易方便的乾糧和白麵。




出乎意料的是,還有桂花糕。




“記得你愛吃。”




江白硯解釋:“順道買了些。”




他購置吃食,是幾天前。




彷彿成了習慣,見到桂花糕就下意識買來,咬下時,總想到施黛。




像中了蠱。




施黛惦念著江白硯的傷,只讓他簡單蒸了幾個桂花糕,等點心出籠,吃進嘴裡熱氣騰騰,溢滿桂花香。




“好甜。”




施黛心滿意足,舒舒服服眯起眼:“春天就得吃暖烘烘的點心。”




得到美食滋養,整個人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她很容易得到滿足,心覺雀躍兩眼彎彎,眉間攏起桂花糕散出的熱霧,如同一隻乖慵曬太陽的貓。




與她待在一處,連周遭的空氣也變得輕盈活躍。




江白硯安靜感受心底滋長的情愫,低眉笑道:“我學了各地的菜式,今後為你做。”




施黛在施府中,吃的是山珍海味、珍饈美饌,不能因為隨了他,往後只有糕點和乾糧。




施黛眨眼:“又是看書學的?”




江白硯道:“菜譜。”




施黛噗嗤笑出聲。




她對江白硯的早期認知多有偏頗,至少一點是對的——




這人頭腦聰明,學東西很快,性格里有點兒一絲不苟的勁,獲取新知識的方式,主要是看書。




在二十一世紀,俗稱學神。




“你看了菜譜、話本子和教授綰髮的書冊。”




施黛興致勃勃,睜著黑葡萄一樣烏溜溜的眼:“還有別的什麼嗎?”




她一笑,眼尾斜斜挑起,顧盼間神采飛揚。




江白硯凝神看去,粗略回想:“《長安閒情集》、《大昭風物誌》、《梳妝集冊》——”




似是想到什麼,他罕見地住了口。




施黛納悶:“怎麼了?”




點心飄出的熱煙悠悠裊繞,散在他眉梢,眸底像被霧氣洇過一樣,現出水濛濛的黑。




江白硯看她一眼,垂下睫羽,咬一小口桂花糕:“無事。餘下的太雜,記不起名字。”




江白硯近乎過目不忘,還能不記得書名?不會是什麼奇奇怪怪、羞於啟齒的書吧?




施黛覺得有趣,故意盯著他:“真的?”




他剛剛提到的三本書,一本介紹大昭的休閒娛樂活動,一本記錄風景宜人的名山大川,類似於旅遊圖冊。




最後一本不必多說,是教人化妝的科普書。




全是江白硯從前不屑一顧、絕不會碰的內容。




從小生長在極度畸形的環境下,江白硯沒上過正經的學堂,沒嘗過街邊隨處可見的小吃,莫說蹴鞠投壺,連何為“消遣娛樂”,大概都十足陌生。




他在竭盡所能地、用自己唯一知曉的方法,嘗試好好融入施黛的生活。




讓人沒法不心軟。




施黛親一親他嘴角:“你也可以多對我說說劍術。嗯……還有你捉妖的經歷,我想聽。()”




是好聞的桂花味道,夾雜淡淡冷香。




江白硯勾唇:好。?()?[()”




施黛食量不大,吃完桂花糕,想起暗室裡鎖著的三人。




他們把人家關在這兒,自然要供給足夠的飯食。趁江白硯清理灶前的功夫,她拿了幾份糕點和乾糧,逐一分給三位同僚。




用符的姑娘和使刀的少年很有自知之明,眼看成了階下囚,不敢說重話,只央求施黛放他們離開。




餘下的那位格外義憤填膺,拼命嘗試掙開繩索,狠聲道:“你莫非不知道,江白硯體內有邪祟復甦?為什麼不殺了他?”




因為這裡是心魔境,江白硯身死,邪祟反而有機可乘。




就算在心魔境外,施黛想,她也不可能對江白硯動手。




這是她的小小私心。




“為什麼要殺他?”




把乾糧擺上木桌,施黛道:“邪祟不是還沒現身?”




她覺得很不公平。




僅僅因為江白硯體內寄生有邪祟,彷彿他當真成了所謂的“容器”——




被剝奪為人的價值,只是容器而已。




有用就護著,沒用就摔碎扔掉,可他是個真真切切的人,擁有喜怒哀樂。




明明有祛除邪氣的可能性,憑什麼要直接將他置於死地。




“邪祟在他身體裡,殺了他,是永絕後患的辦法。”




少年見她冥頑不靈,咬牙好言相勸:“你何苦跟著他?我聽說江白硯古怪孤僻、嗜殺成性,被邪氣附體後,只怕更加兇狠。這種人,你哪怕對他掏心掏肺,也沒法感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