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伊 作品
244.第 244 章
第244章
從前進大隊到漠河駐隊, 當沈美雲再次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她的內心感慨萬千，看著車窗外面疾馳而過的風景, 一如既往的熟悉。
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 唯獨這一次是心裡是最為感慨的。
她選擇了一條寂寞的路, 但是她不後悔。
從體制內下海這或許是她很久之前，便藏在腦海裡面隱隱約約的念頭了。
現在不同於後世, 後世考公熱, 在單位上班一輩子旱澇保收, 平平穩穩，但是沈美雲很清楚，這不是她要的人生。
她的家庭已經平穩的了, 她希望她的事業, 能夠攀登巔峰。
而不是一個月拿八十三塊錢。
便是所有的收入。
她本質是個花錢魔王, 這點錢根本不夠她花, 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喜歡漂亮的衣服, 喜歡舒適的環境，喜歡生活無憂, 喜歡衣食住行質量高。
而這一切，都是需要錢的。
她需要自己賺錢，賺很多的錢，然後去實現自己的物慾，去享受人生, 去在自己有限的範圍內，去幫助更多的人。
見沈美雲望著車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發呆，小猴手握方向盤, 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前路，一邊還不忘問沈美雲，“嫂子，還記得這條路嗎？”
沈美雲，“當然。”
小猴難得笑了笑，“我也記得。”
來的路，去的路，這一條路上都有頭和嫂子。
對於小猴來說，頭和嫂子，便是他人生中的貴人，他們在哪裡，他便去哪裡。
沈美雲，“日子真快。”
小猴也從當年十七八歲的少年，長成如今能夠獨當一面的青年了。
“你就沒有想過，結個婚，生個孩子，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小猴搖頭握著方向盤，打了一個轉，平靜的拐了一個彎，這才說道，“就我家那條件，還是不坑人家姑娘了。”
他的條件實在是差，現在家裡就只剩下一個年邁的爺爺奶奶了，外加叔叔伯孃。
他父母沒的早，後面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長到了歲數後，因為身體素質不錯，後來意外參軍來了。
被分配到了漠河駐隊，從愣頭青，瓜娃子，到如今這一路，只能說磕磕絆絆。
但是還算是不錯。
沈美雲聽到這，側頭看了下他，小猴如今能吃飽了，不像是當年才見到的那個樣子，瘦猴一樣。
甚至連帶著個子都竄起來一大截，從一米七的長到了一米七七，起碼不能在用小瘦猴來看待了。
沈美雲笑了笑，“那就先賺錢，等賺到了錢，有了安身立命的資本，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結婚生子不是每一個人，人生的必經之路。
小猴點了點頭，“我覺得現在就不錯，去哪裡都方便。”
“只用賺了錢，往家裡按時打錢就行了。”其他的根本不用他操心，當然，他也沒那個腦子去操心。
沈美雲笑了笑沒在說話。
從前進大隊到漠河駐隊，開車開了三個小時，上午十點的時候，抵達到了漠河駐隊門口。
只是，這一次他們在門口，卻不能像是以前那樣長驅直入。
而是需要登記等待，裡面的人來接。
這讓沈美雲和小猴，都跟著沉默了下去，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在這一刻，他們前所未有清晰的認識到。
他們和漠河駐隊似乎在也沒有緣分了。一個連進自己家門都需要登記的地方。
這是他們永遠都不會回去的地方。
當然，這是他們自己的主動選擇，只是，後悔沒後悔，就沒人知道了。
沈美雲在難過了片刻後，她便想開了，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一個地方，季長崢不會一輩子待在漠河，她也不會。
綿綿也不會。
他們的未來在更寬闊的外面，而漠河駐隊這裡待著一群，足夠讓人尊重並且敬佩的人。
在沈美雲胡思亂想的時候。
司務長從裡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他一見面，先是拍了下小猴的肩膀，旋即又朝著沈美雲熱情道，“美雲，好久不見。”
沈美雲，“崔哥，好久不見。”
她的第一個搭檔，便是司務長。
司務長笑，“沒想到還會以這種身份回來吧？走走走，我帶你去現在的養殖場看看，保證讓你震驚。”
雖然許久不見，但是再此見面的時候，雙方卻還跟老友一樣。
沒有半分的生疏。
這讓，沈美雲也高興了起來，“我就知道在你的帶領下，養殖場一定會越來越好。”
她當時從漠河駐隊養殖場離開，把這裡基本上交給了司務長管理，他手底下的兩個兵，大河和小猴，是絕對的頂樑柱。
提起這個。
司務長就頭疼道，“你一走，說要去開廠，大河和小猴知道了，臉也給我打了離職申請，我真是攔都攔不住。”
說實話，大河和小猴的離開，讓養殖場很是手忙腳亂的一段日子，但是好在他們培養的人，很快就能慢慢頂起半邊天了。
沈美雲看了一眼小猴，她嘆口氣，“他們兩個戀舊過來，過來給我幫忙。”
司務長也是知道這點，他點頭，“他們不光是戀舊，也是心軟，你知道駐隊大裁軍嗎？”
沈美雲點了點頭，“知道一些。”
“小猴把他的崗位給了他的老班長，大河——”他沉默了下，“大河給了李副團。”
“什麼？”
沈美雲極為意外，“李副團也被裁員了？”李副團便是之前的李營長，他和季長崢一起競爭團長的位置，他上去了成了副團，季長崢則落下了，後面被安排到哈市炮校進修。
三年後，季長崢從哈市炮校，三連跳到了哈市駐隊升為團長，按照季長崢如今的資歷，哪怕大裁軍，其實裁不到他頭上。
畢竟，季長崢算是中堅力量的翹楚。
但是，當時比季長崢還走快一步的李副團，卻在這次大裁軍的名額上。
沈美雲不明白，“怎麼會裁到他？”
司務長，“領導編制過剩，調整結構，從上到下都有裁。”甚至還差點裁到了周參謀的頭上。
好在，他算是老領導的嫡系，在加上駐隊只有一個參謀長，他一走，手底下的工作暫時沒人能接。
這才算是躲過一劫。
不過，看完這些，司務長在領著沈美雲去養殖場的路上時，他突然道，“你當初早早離開是對的。”
沈美雲詫異，“怎麼會這麼說？”
司務長踩在地面上，三接頭皮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苦笑道，“以前覺得駐隊是常青樹，是鐵飯碗，是我們這些人一輩子的保證，但是現在想來卻不是。”
沒有鐵飯碗。
駐隊也會有裁軍的那一天。
入不敷出這是現實問題。不過這些他都是能接受的，國家需要他們，他們便在，不需要他們，他們便解甲歸田。
沈美雲沉默了下，在這種事情上，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只知道這是歷史的進程。
甚至，這還是小頭。
到了八五年的時候，百萬大裁軍，那才是讓人覺得難受。
司務長突然開玩笑道，“美雲，如果哪一天，我是說哪一天。”
“我也被裁掉了，你那邊收留我？”
以玩笑的模式，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他是真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如果他被裁掉了，按照他這個年紀，說實話在駐隊管的又是後勤，連個一技之長都沒有。
出去到社會上是真不容易混，至於轉業給找的工作，比起現在的工資肯定要差很多。
所以，他也要給自己找後路啊。而且，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沈美雲，這種壯士斷腕的魄力，說離職就離職，說創業就創業。
沈美雲聽到這話，她詫異地看向司務長，“司務長，你說真的？”
她甚至都沒喊崔哥。
司務長擺擺手，落寞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沈美雲突然笑了起來，“你來我這裡，我肯定要給你個廠長當一當。”
“你給我當廠長了，你當啥？”司務長有些驚喜道，他沒想到，沈美雲會連他未來的工作一起應承下來。
沈美雲抿著唇，得意地笑，“我當老闆啊。”
“成！”
司務長一拍大腿，“等我將來沒去路的時候，我就去給你當廠長。”
“別的不熟，廠長啊，後勤啊，我可是一頂一的熟。”
沈美雲和他擊掌，“那就這麼說定了。”
“不過，你到時候可別嫌我廟小事多，麻煩你啊？”
“怎麼會。”
司務長，“要不是我如今身上走不了，當時大河和小猴走的時候，我差點都跟著他們走了。”
沈美雲頓了下，“拉倒把你，你可是咱們漠河駐隊的中堅力量，你走了，這麼大的一個攤子怎麼辦？”
司務長不吭氣了，抓抓頭，“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今誰能說得好以後呢。
到了養殖場門口，他這才調整了心情，“看我，把你們的好心情都給影響了，形勢也沒有我說的那麼嚴峻，我帶你們去看看如今的養殖場。”
“美雲，你走了以後，咱們養殖場又加了三大間門的房子，如今品種也多了，不止是豬，雞，兔，還有了牛羊。”
“可以說，我們駐隊這一次之所以，在這麼多駐隊裡面，裁軍最少的一個，正是因為有養殖場。”
“把人員的名單吸收進來了，也算是換了一種法子留在駐隊。”
沈美雲一一看了過去，如今的漠河駐隊養殖場，整整五大排的房子，極為氣派。
比起當年才建的時候，好的不止一星半點。
這讓沈美雲也忍不住高興了起來，“真好。”
“這裡如今建的真好。”就像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如今看著孩子出落的好，前程也好。
她比誰都高興。
“是啊，養殖場如今確實很好。”
司務長，“可惜，你們都不在了。”當初養殖場最開始建立的時候，是他和沈美雲兩個，後來實在是忙不過來，又加入了大河。那時候食堂炊事班的人都不願意來。
就大河老實憨厚，他一說這邊缺人，大河想也沒想的來了，後來又加了沈秋梅，小猴他們。
只是，如今沈秋梅不在這裡了，他大兒子結婚了，兒媳婦生孩子，兩口子都是雙職工，沈秋梅過去給兒子帶孩子了。
這工作就辭了。
所以，整個養殖場當初的人，竟然沒能留下一個來，哦不，也不能這樣說，司務長便留了下來。
但是，他一人頂兩人的差事。
沈美雲安慰他，“新人新事新氣象，這不見得是壞事。”
或許吧。
司務長在前頭開路，領著沈美雲先是在養殖場裡面轉了一圈，她這才驚覺，如今在養殖場裡面忙碌的這批人，她確實是不認識。
不過，剛好李副團開車進來，裝了一車的飼料，停在了養殖場門口的位置，找人來卸貨。
他前腳從車子上跳下來，後腳就看到司務長，領著沈美雲和小猴一起立在旁邊。
他頓時愣了下，三兩步走了上去，“美雲？小猴？你們回來了。”
還順勢脫下了自己手上已經戴到漆黑的白手套。
沈美雲點頭，“李副團。”
李副團擺擺手，害了一聲，“我如今可不是李副團了，叫我李老三，或者是李哥都行。”
他還算是豁達，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也沒有半點怨氣，對於李副團來說，他還能夠在駐隊待下去，已經比好多戰友們好了。
他們是直接離開駐隊的。
這個地方，他們短的待了幾年，長的待了二十年，驟然離開，誰捨得啊。
不管工作換成什麼樣子，只要能繼續待在這裡，都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反正對於李副團來說，便是這麼一個情況。
沈美雲笑了笑，“李哥，你這樣的心態就很好。”
李副團喊人來卸貨，一袋子一袋子的飼料往下搬，聞言他回頭道，“心態不好，那我不就要鑽牛尖了，日子也沒法過了。”
如今養殖場的牲畜變多，駐隊開荒顯然已經跟不上了，他們也會在周邊老鄉那邊購買一些苞米芯，苞米杆，在加上一些紅薯藤，麥秸杆，外加一些紅薯，苞米，高粱這些。
混在一起打成麩皮，糠皮，餵給牲畜們。
沈美雲見他去忙活了，她則是隨著司務長進了裡面，先去看了下小豬仔，雞仔這些，兔仔這些。
經過七年的發展，漠河駐隊養殖場已經發展到，極為細緻的地步。下崽的母豬們和小豬仔都單獨關在一起，兔子，以及雞仔也是這樣。
讓它們自己帶孩子。
這樣的小豬仔長出來，體質會好一些。
“這些都是母豬欄了。”司務長給她介紹，“才出生一週左右的小豬仔，有四十多頭，滿月的小豬仔有三百多頭，兩個月的小豬仔，大概有七百頭，還有三個月的，那就是比較大到了。”
沈美雲看了下這些小豬仔，粉嘟嘟，紅彤彤，肉乎乎的，被養的很不錯，她還抓了一隻看了下。
小豬仔有些好奇，黑豆眼打量著沈美雲。
沈美雲笑了，“都很健康。”
“從滿月的到兩個月的小豬仔，我們都全要了。”
“另外，你在給我留幾批滿月的小豬仔，到時候我讓小猴過來接。”
她既然自己開辦養殖場，那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精打細算的路子，她做過漠河駐隊養殖場，也做過哈市駐隊養殖場。
知道這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底盤的大小。
地盤大，則養殖場發展迅速，地盤小，則養殖場發展緩慢，漠河養殖場用七年達到的規模。
哈市養殖場用了不到三年便達到了。
砸錢出人出場地，進展迅猛，然後開始守成。
這兩種方式對於沈美雲來說，如果時間門不緊，她會選擇前者，但是現在是時間門緊張，搶佔市場，那麼她會去選擇後者。
所以，從一開始她便沒有打算小打小鬧，而是一步到位。
在數量多的基礎上去發展大。這才是沈美雲想要的局面。
司務長在聽完她的話後，他思忖道，“一開始步子邁這麼大？”他還以為沈美雲會進個三五百隻小豬崽，先進行試水呢。
沈美雲，“時間門緊迫，開始的數量多，今後在這個基礎上，發展的就快。”
“不然就像是咱們開頭一樣，就那幾只發展到如今這個規模，時間門會耽誤的久一些。”
那樣也會來不及。
“行吧，你心裡有數就好了。”
司務長笑了笑，“我就不給你亂提建議了。”
“那這裡一千多一點的小豬仔，全部都要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都要了。”
“再去看看兔子和□□。”司務長領著她去了隔壁的雞圈和兔圈。
“小雞仔和兔崽是最多的，不過我建議你也可以買一些母兔子和公兔子，以及母雞公雞回去。”
“這樣，你自己就能形成一個良性的供給。”
就不需要依賴外物了。
沈美雲聽了若有所思，“你說的對，我一開始不該把目光全部放在小崽子身上。”
“這樣來說的話，你們母豬公豬賣嗎？”
這——
司務長抬頭看她，“你想要？”
沈美雲嗯了一聲。
“也不是不行。”司務長直接道，“賣給你也好，免得它們被宰殺。”
養久了以後，會產生感情。
司務長便是。
尤其是小長白，他如今甚至不太敢去看了。
沈美雲倒是沒直接報數，“這樣吧，等把所有的小崽子要完之後，你給我算一筆賬，我看下我手裡還能騰出多少錢，不然我也沒錢買。”
小崽子們便宜，一塊兩塊幾塊就能買了。
但是公豬和母豬就不一樣了，這個一頭下來老貴了。
“你還擔心錢不夠？”
司務長詫異道。
沈美雲，“你以為開廠是那麼簡單嗎？”到處都花錢。
司務長想了想，“那我找會計商量了下，看能不能給你賒賬。”
這還真是沈美雲沒想到的辦法，應該說是她壓根忘記的辦法。
“成啊，能賒賬我也能輕鬆點。”開養殖場前期的廠子，場地，人工前期沒花多少錢。
就那磚頭全部下來也才兩千塊而已，人工一天一位八毛，一天也就幾十塊的開銷，但是別忘記了，前期就二十來天就全部竣工了。
這些全部加起來，花了四千左右。
大頭都在後面，也就是進貨和養貨上面，這才是讓人頭疼的地方。
司務長，“我就提一嘴啊，不確定能不能成，具體還要宋會計和朱會計來商量。”
“不過，要是別人不一定成，你的話，大概率會成。”
沈美雲是從他們漠河駐隊養殖場出去的，這份關係自然是不一樣的。
沈美雲這一次倒是沒接話。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願意去用往日的人情和人脈。
“美雲，你來你了怎麼不和我說？”宋玉書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過來就給沈美雲來了一個熊抱。
她又穿的厚，以至於沈美雲瞬間門就消失在她襖子裡面。
這讓沈美雲哭笑不得，“嫂子，我來了，打算從養殖場的事情結束了，就去找你。”
“那晚了。”宋玉書噘著嘴，她三十多了，許是因為沒生孩子的緣故，所以她身上還帶著幾分俏皮感。
“你應該提前和我說，我去接你的。”
她性格霸道的很。
讓沈美雲哭笑不得，“我解決的事情在去找你，豈不是沒有後顧之憂。”
“不行。”
眼見著這姑嫂兩人快打起來，旁邊的司務長打圓場，“好了好了，宋會計，美雲現在還真遇到了難處，需要你幫忙。”
“什麼？”
宋玉書直接問了起來。
“她進貨錢不夠，想賒賬，要會計同意。”
這還真把宋玉書問住了，她想了想，“賒賬自然是可以的，你忘記了，之前咱們賣給青山駐隊的貨，他們也沒錢付，都是來賒賬的。”
“不過，他們是公家擔保，美雲這是私人的廠子，如果賒賬的話需要一箇中間門擔保人。”
提起自己的專業，宋玉書幾乎是滔滔不絕。
“這個擔保人，還不能是我，我是會計，還是美雲的嫂子，要一個沒有親屬關係，並且沒有利益關係的。”
司務長若有所思，“我可以嗎？”
“當然。”宋玉書幾乎是等著司務長說這話，“你是如今的代理廠長，你若是擔保的話，我這邊無條件賒賬。”
“劉會計這邊我來搞定。”
基本上路子都被打通了，這就是創業的時候，做自己往日熟悉的行業的好處。
人脈關係貨源都是現成的。
像是沈美雲這種就很便利。
沈美雲，“成，等事情成了，到時候請你們吃飯。”
“別。”
宋玉書直接道，“吃飯就算了，你把你廠子內給我留個位置，我去給你廠子當會計。”
她覺得只當一家會計，不穩定，還是多找幾家牢靠點。
這年頭真是沒有鐵飯碗啊。
看到裁軍的時候，宋玉書自己也是心有慼慼焉。
沈美雲這次來找宋玉書，正要討論這事情呢，沒想到瞌睡來了，就遞過來了枕頭。
她笑，“我就缺個會計。”
“嫂子，你若是要來，這感情好。”
宋玉書，“位置留給我，賬也留給我，等我週末休息的時候，過去給你做賬，每個月去個兩天就夠了。”
她的養殖場是新建的，賬還沒那麼多。
“反正開頭你就按照咱們之前建廠立賬那個體系，我到時候照本宣科。”
這真的是原本人馬了。
完全不用沈美雲來操心。
“成。”
之前養殖場的建賬，她是知道的。
“好了，不敘舊了，先把這批貨定下來。”
沈美雲基本上看的差不多了，“一千隻小豬仔，兩千只雞仔，兩千只兔崽。”
“不過，你先給我算筆賬，我在根據這個賬來定，我還要多少成年的豬，雞，以及兔子。”
這些是大頭的，佔的錢也多。
宋玉書拿出算盤，迅速撥了起來，“小豬仔我們這幾年也沒漲價，還是八塊一隻，兩個月的小豬仔——”她看了一眼司務長，“我也給你算八塊。”
其實不是，兩個月的小豬仔大一些，賣的價格也貴一些，對外能賣到十二一隻，但是那是對外。
沈美雲是自己人，宋玉書又是會計，她打算給對方走個後門，前提是司務長不反對。
果然，宋玉書試探的話，司務長聽到後，只是裝聾作啞，完全當不知道的意思。
大家都是聰明人。
這下，宋玉書就懂了，“一千隻滿月的小豬仔，就是八千塊。”
“另外，小雞仔四毛一隻，小兔仔三毛。”
“小雞仔就是八百塊，小兔仔是六百塊，所有的仔仔們加起來就是九千四。”
這著實不算是一筆小的開支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是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沈美雲一聽，這比她計劃中便宜不少，她計劃是拿一萬五出來進貨，如今這估計在三分之二左右。
“成年的豬一頭按照市場價八毛一斤，一頭在一百五到兩百斤左右，一頭大肥豬在一百二十塊到一百五十塊不等，至於雞則是六毛一斤，一隻在五斤，就是三塊左右，兔子是三毛一斤，一隻大概在八斤左右，也就是兩塊四。”
這些價格一報，沈美雲心裡就有數了。
“母豬我要十頭，能夠產仔的那種，公豬的話。”她思索了下，“能把小長白賣給我嗎？”
她就要小長白就夠了。
這——
司務長倒是果斷，“你把小長白帶走吧。”
放在這裡，到最後都逃不掉被宰的命運，還不如跟著沈美雲走了，沈美雲還能給小長白養老送終。
沈美雲一聽，心情都跟著好了幾分，“得，我把夥伴請接回去了。”
她的小長白啊。
從一建廠就跟著她，她離開駐隊養殖場的時候，最捨不得的就是小長白。
司務長聽到這話，幽幽地來了一句，“你都沒想過接我回去，第一件事卻是來接小長白。”
“這年頭，人不如豬啊。”
沈美雲聽到這話，哭笑不得，“司務長，不是這麼比的。”
司務長輕哼了一聲。
好在被宋玉書打斷圓場了，“母豬十頭，公豬一頭，另外其他的呢？”
“雞的話要個四百隻母雞，一百隻公雞，兔子的話，也一樣吧。”她喜歡湊整數，這樣方便記數。
“成，那雞就是一千五，兔子一千二，至於成年豬，一頭算一百三十五，十頭就是一千三百五，另外小長白——”
“長白不算錢吧。”
司務長突然道。
“它不該用物價來衡量，它是我們大家的親人。”
這話一說，大家都沉默了下去。
“那我要怎麼做賬？”宋玉書問了一句。
白送出去，少一頭豬，自然要入賬的，但是這要怎麼記？
“就說物歸原主？”
“那我還是無法入賬。”
“送禮？”
“部隊誰敢送禮？”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沈美雲，“這頭算是租借，年底還你一隻公豬，只是不還小長白，還其他豬。”
只是走了一個賬，年底就可以平賬。
宋玉書眼睛一亮，“這個可以有。”
“那成，小長白就是租借，你寫借公豬，年底還。”至於年底還的是不是小長白，那就只有他們自己人知道了。
“成。”
“你算下這些賬一共是多少錢？”
宋玉書拿著算盤，一陣噼裡啪啦算賬，“所有的賬加起來，一共是一萬三千四百五。”
“你打算賒多少？”她躍躍欲試。
“最多我可以給你全賒。”
這真的是下狠手了，這話一說，大家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宋玉書，“看我做什麼？之前青山駐隊不就是全賒賬。”
“那人家是部隊擔保，我是個人擔保。”司務長拔高了聲音，“這能一樣嗎？”
真是把自己往水底坑，一萬多塊錢的賬，就是把他賣了，都還不起。
宋玉書訕訕道，“那付一半吧。”
“一半就是七千出頭。”
“怎麼樣？”
這下司務長倒是不反對，他去看沈美雲，沈美雲，“我都成。”
“那就先付一半，剩下的貨款，我年底結給你。”現金流是王道，她手裡多留一些，後面進飼料的時候，就能寬裕一些。
也能應下突發情況。
“那籤合同。”
司務長拿出提前擬好的合同，遞給她，“你看下，還是你之前在的時候，留下的老版合同，我幾乎沒怎麼變過。”
沈美雲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了，便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擔保書怎麼寫？”見她簽完後，司務長問了一句。
“就這樣寫——”
沈美雲簡單的報下了幾句話，宋玉書在旁邊執筆，很快就寫完了，“在籤個名，摁個手印就行。”
簽名的時候司務長都不覺得有啥，就是按手印的時候，他心裡打了一個突，“美雲啊，你可一定要付款啊，不然我這就是把全家生當賣了，都不夠還這個零頭的。”
七千多塊啊。
那可不是小數目。
沈美雲知道他的顧慮，“這樣吧？我給你寫個保證條，保證年底還，如果不還，你拿著保證書可以去法院告我。”
這是對司務長的保證。
司務長想了想，“算了，不至於，我手印都摁完了。”
他把擔保書遞給了宋玉書，“你一起收好吧。”
宋玉書嗯了一聲，拿著擔保書，又收下沈美雲遞過來的一半貨款，清點確認無誤後。
開了個收據交個沈美雲。
“美雲，這個你收好，年底結另外一筆賬的時候，把這個收據一起帶來。”
沈美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等敲定了這些細節後，她還特意去看了下小長白，一開始進來不敢看。
這會事情都了了，也敲定了小長白的去路，自然就沒有擔憂了。
沈美雲過來的時候，小長白臥在窩裡面打盹，她也沒喊它，就安靜的站在豬圈外面端詳著它。
小長白的體格又大了不少，臥下去的時候，佔據了豬窩的半壁江山。
以至於裡面連個縫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在沈美雲看小長白的時候，小長白突然睜開了黑豆眼。
一瞬間門。
四目相對。
小長白嗷了一嗓子，下一秒，撒開蹄子就從豬窩裡面瘋了一樣竄出來，跑到了豬圈門口的時候，因為攔著出不去，它像是人一樣站立起來，兩隻後腳著地，前腳則是扒拉在豬圈上。
朝著沈美雲伸過去。
它站起來的時候，比沈美雲還要高一個頭，黑豆眼裡面也滿是氣憤，“去哪裡了？”
“女人，你去哪裡了？”
它每天都在等她，可是每天都不見她。
它真的是等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小長白自己都不知道是多少天了。
它怕自己等不到她啊。
它周圍的夥伴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它還在，它怕哪一天，這些人進來綁著它的蹄子，就把它帶出去了。
那麼，它在也回不來了。
像是它的那些夥伴們一樣，變成一堆血，一堆肉，一堆皮骨，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小長白太激動了，以至於哪怕是聽不懂它話的沈美雲也看出來了，她抬手像是往常那樣，摸了摸小長白的頭，動作很溫柔。
“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不過，我又回來了。”
她看著它，目光平時，語氣溫和，“小長白，我自己開了養殖場，我帶來你走好不好？”
“去我的養殖場，去當養殖場的王好不好？”,
從前進大隊到漠河駐隊, 當沈美雲再次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她的內心感慨萬千，看著車窗外面疾馳而過的風景, 一如既往的熟悉。
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 唯獨這一次是心裡是最為感慨的。
她選擇了一條寂寞的路, 但是她不後悔。
從體制內下海這或許是她很久之前，便藏在腦海裡面隱隱約約的念頭了。
現在不同於後世, 後世考公熱, 在單位上班一輩子旱澇保收, 平平穩穩，但是沈美雲很清楚，這不是她要的人生。
她的家庭已經平穩的了, 她希望她的事業, 能夠攀登巔峰。
而不是一個月拿八十三塊錢。
便是所有的收入。
她本質是個花錢魔王, 這點錢根本不夠她花, 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喜歡漂亮的衣服, 喜歡舒適的環境，喜歡生活無憂, 喜歡衣食住行質量高。
而這一切，都是需要錢的。
她需要自己賺錢，賺很多的錢，然後去實現自己的物慾，去享受人生, 去在自己有限的範圍內，去幫助更多的人。
見沈美雲望著車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發呆，小猴手握方向盤, 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前路，一邊還不忘問沈美雲，“嫂子，還記得這條路嗎？”
沈美雲，“當然。”
小猴難得笑了笑，“我也記得。”
來的路，去的路，這一條路上都有頭和嫂子。
對於小猴來說，頭和嫂子，便是他人生中的貴人，他們在哪裡，他便去哪裡。
沈美雲，“日子真快。”
小猴也從當年十七八歲的少年，長成如今能夠獨當一面的青年了。
“你就沒有想過，結個婚，生個孩子，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小猴搖頭握著方向盤，打了一個轉，平靜的拐了一個彎，這才說道，“就我家那條件，還是不坑人家姑娘了。”
他的條件實在是差，現在家裡就只剩下一個年邁的爺爺奶奶了，外加叔叔伯孃。
他父母沒的早，後面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長到了歲數後，因為身體素質不錯，後來意外參軍來了。
被分配到了漠河駐隊，從愣頭青，瓜娃子，到如今這一路，只能說磕磕絆絆。
但是還算是不錯。
沈美雲聽到這，側頭看了下他，小猴如今能吃飽了，不像是當年才見到的那個樣子，瘦猴一樣。
甚至連帶著個子都竄起來一大截，從一米七的長到了一米七七，起碼不能在用小瘦猴來看待了。
沈美雲笑了笑，“那就先賺錢，等賺到了錢，有了安身立命的資本，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結婚生子不是每一個人，人生的必經之路。
小猴點了點頭，“我覺得現在就不錯，去哪裡都方便。”
“只用賺了錢，往家裡按時打錢就行了。”其他的根本不用他操心，當然，他也沒那個腦子去操心。
沈美雲笑了笑沒在說話。
從前進大隊到漠河駐隊，開車開了三個小時，上午十點的時候，抵達到了漠河駐隊門口。
只是，這一次他們在門口，卻不能像是以前那樣長驅直入。
而是需要登記等待，裡面的人來接。
這讓沈美雲和小猴，都跟著沉默了下去，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在這一刻，他們前所未有清晰的認識到。
他們和漠河駐隊似乎在也沒有緣分了。一個連進自己家門都需要登記的地方。
這是他們永遠都不會回去的地方。
當然，這是他們自己的主動選擇，只是，後悔沒後悔，就沒人知道了。
沈美雲在難過了片刻後，她便想開了，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一個地方，季長崢不會一輩子待在漠河，她也不會。
綿綿也不會。
他們的未來在更寬闊的外面，而漠河駐隊這裡待著一群，足夠讓人尊重並且敬佩的人。
在沈美雲胡思亂想的時候。
司務長從裡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他一見面，先是拍了下小猴的肩膀，旋即又朝著沈美雲熱情道，“美雲，好久不見。”
沈美雲，“崔哥，好久不見。”
她的第一個搭檔，便是司務長。
司務長笑，“沒想到還會以這種身份回來吧？走走走，我帶你去現在的養殖場看看，保證讓你震驚。”
雖然許久不見，但是再此見面的時候，雙方卻還跟老友一樣。
沒有半分的生疏。
這讓，沈美雲也高興了起來，“我就知道在你的帶領下，養殖場一定會越來越好。”
她當時從漠河駐隊養殖場離開，把這裡基本上交給了司務長管理，他手底下的兩個兵，大河和小猴，是絕對的頂樑柱。
提起這個。
司務長就頭疼道，“你一走，說要去開廠，大河和小猴知道了，臉也給我打了離職申請，我真是攔都攔不住。”
說實話，大河和小猴的離開，讓養殖場很是手忙腳亂的一段日子，但是好在他們培養的人，很快就能慢慢頂起半邊天了。
沈美雲看了一眼小猴，她嘆口氣，“他們兩個戀舊過來，過來給我幫忙。”
司務長也是知道這點，他點頭，“他們不光是戀舊，也是心軟，你知道駐隊大裁軍嗎？”
沈美雲點了點頭，“知道一些。”
“小猴把他的崗位給了他的老班長，大河——”他沉默了下，“大河給了李副團。”
“什麼？”
沈美雲極為意外，“李副團也被裁員了？”李副團便是之前的李營長，他和季長崢一起競爭團長的位置，他上去了成了副團，季長崢則落下了，後面被安排到哈市炮校進修。
三年後，季長崢從哈市炮校，三連跳到了哈市駐隊升為團長，按照季長崢如今的資歷，哪怕大裁軍，其實裁不到他頭上。
畢竟，季長崢算是中堅力量的翹楚。
但是，當時比季長崢還走快一步的李副團，卻在這次大裁軍的名額上。
沈美雲不明白，“怎麼會裁到他？”
司務長，“領導編制過剩，調整結構，從上到下都有裁。”甚至還差點裁到了周參謀的頭上。
好在，他算是老領導的嫡系，在加上駐隊只有一個參謀長，他一走，手底下的工作暫時沒人能接。
這才算是躲過一劫。
不過，看完這些，司務長在領著沈美雲去養殖場的路上時，他突然道，“你當初早早離開是對的。”
沈美雲詫異，“怎麼會這麼說？”
司務長踩在地面上，三接頭皮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苦笑道，“以前覺得駐隊是常青樹，是鐵飯碗，是我們這些人一輩子的保證，但是現在想來卻不是。”
沒有鐵飯碗。
駐隊也會有裁軍的那一天。
入不敷出這是現實問題。不過這些他都是能接受的，國家需要他們，他們便在，不需要他們，他們便解甲歸田。
沈美雲沉默了下，在這種事情上，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只知道這是歷史的進程。
甚至，這還是小頭。
到了八五年的時候，百萬大裁軍，那才是讓人覺得難受。
司務長突然開玩笑道，“美雲，如果哪一天，我是說哪一天。”
“我也被裁掉了，你那邊收留我？”
以玩笑的模式，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他是真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如果他被裁掉了，按照他這個年紀，說實話在駐隊管的又是後勤，連個一技之長都沒有。
出去到社會上是真不容易混，至於轉業給找的工作，比起現在的工資肯定要差很多。
所以，他也要給自己找後路啊。而且，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沈美雲，這種壯士斷腕的魄力，說離職就離職，說創業就創業。
沈美雲聽到這話，她詫異地看向司務長，“司務長，你說真的？”
她甚至都沒喊崔哥。
司務長擺擺手，落寞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沈美雲突然笑了起來，“你來我這裡，我肯定要給你個廠長當一當。”
“你給我當廠長了，你當啥？”司務長有些驚喜道，他沒想到，沈美雲會連他未來的工作一起應承下來。
沈美雲抿著唇，得意地笑，“我當老闆啊。”
“成！”
司務長一拍大腿，“等我將來沒去路的時候，我就去給你當廠長。”
“別的不熟，廠長啊，後勤啊，我可是一頂一的熟。”
沈美雲和他擊掌，“那就這麼說定了。”
“不過，你到時候可別嫌我廟小事多，麻煩你啊？”
“怎麼會。”
司務長，“要不是我如今身上走不了，當時大河和小猴走的時候，我差點都跟著他們走了。”
沈美雲頓了下，“拉倒把你，你可是咱們漠河駐隊的中堅力量，你走了，這麼大的一個攤子怎麼辦？”
司務長不吭氣了，抓抓頭，“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今誰能說得好以後呢。
到了養殖場門口，他這才調整了心情，“看我，把你們的好心情都給影響了，形勢也沒有我說的那麼嚴峻，我帶你們去看看如今的養殖場。”
“美雲，你走了以後，咱們養殖場又加了三大間門的房子，如今品種也多了，不止是豬，雞，兔，還有了牛羊。”
“可以說，我們駐隊這一次之所以，在這麼多駐隊裡面，裁軍最少的一個，正是因為有養殖場。”
“把人員的名單吸收進來了，也算是換了一種法子留在駐隊。”
沈美雲一一看了過去，如今的漠河駐隊養殖場，整整五大排的房子，極為氣派。
比起當年才建的時候，好的不止一星半點。
這讓沈美雲也忍不住高興了起來，“真好。”
“這裡如今建的真好。”就像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如今看著孩子出落的好，前程也好。
她比誰都高興。
“是啊，養殖場如今確實很好。”
司務長，“可惜，你們都不在了。”當初養殖場最開始建立的時候，是他和沈美雲兩個，後來實在是忙不過來，又加入了大河。那時候食堂炊事班的人都不願意來。
就大河老實憨厚，他一說這邊缺人，大河想也沒想的來了，後來又加了沈秋梅，小猴他們。
只是，如今沈秋梅不在這裡了，他大兒子結婚了，兒媳婦生孩子，兩口子都是雙職工，沈秋梅過去給兒子帶孩子了。
這工作就辭了。
所以，整個養殖場當初的人，竟然沒能留下一個來，哦不，也不能這樣說，司務長便留了下來。
但是，他一人頂兩人的差事。
沈美雲安慰他，“新人新事新氣象，這不見得是壞事。”
或許吧。
司務長在前頭開路，領著沈美雲先是在養殖場裡面轉了一圈，她這才驚覺，如今在養殖場裡面忙碌的這批人，她確實是不認識。
不過，剛好李副團開車進來，裝了一車的飼料，停在了養殖場門口的位置，找人來卸貨。
他前腳從車子上跳下來，後腳就看到司務長，領著沈美雲和小猴一起立在旁邊。
他頓時愣了下，三兩步走了上去，“美雲？小猴？你們回來了。”
還順勢脫下了自己手上已經戴到漆黑的白手套。
沈美雲點頭，“李副團。”
李副團擺擺手，害了一聲，“我如今可不是李副團了，叫我李老三，或者是李哥都行。”
他還算是豁達，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也沒有半點怨氣，對於李副團來說，他還能夠在駐隊待下去，已經比好多戰友們好了。
他們是直接離開駐隊的。
這個地方，他們短的待了幾年，長的待了二十年，驟然離開，誰捨得啊。
不管工作換成什麼樣子，只要能繼續待在這裡，都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反正對於李副團來說，便是這麼一個情況。
沈美雲笑了笑，“李哥，你這樣的心態就很好。”
李副團喊人來卸貨，一袋子一袋子的飼料往下搬，聞言他回頭道，“心態不好，那我不就要鑽牛尖了，日子也沒法過了。”
如今養殖場的牲畜變多，駐隊開荒顯然已經跟不上了，他們也會在周邊老鄉那邊購買一些苞米芯，苞米杆，在加上一些紅薯藤，麥秸杆，外加一些紅薯，苞米，高粱這些。
混在一起打成麩皮，糠皮，餵給牲畜們。
沈美雲見他去忙活了，她則是隨著司務長進了裡面，先去看了下小豬仔，雞仔這些，兔仔這些。
經過七年的發展，漠河駐隊養殖場已經發展到，極為細緻的地步。下崽的母豬們和小豬仔都單獨關在一起，兔子，以及雞仔也是這樣。
讓它們自己帶孩子。
這樣的小豬仔長出來，體質會好一些。
“這些都是母豬欄了。”司務長給她介紹，“才出生一週左右的小豬仔，有四十多頭，滿月的小豬仔有三百多頭，兩個月的小豬仔，大概有七百頭，還有三個月的，那就是比較大到了。”
沈美雲看了下這些小豬仔，粉嘟嘟，紅彤彤，肉乎乎的，被養的很不錯，她還抓了一隻看了下。
小豬仔有些好奇，黑豆眼打量著沈美雲。
沈美雲笑了，“都很健康。”
“從滿月的到兩個月的小豬仔，我們都全要了。”
“另外，你在給我留幾批滿月的小豬仔，到時候我讓小猴過來接。”
她既然自己開辦養殖場，那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精打細算的路子，她做過漠河駐隊養殖場，也做過哈市駐隊養殖場。
知道這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底盤的大小。
地盤大，則養殖場發展迅速，地盤小，則養殖場發展緩慢，漠河養殖場用七年達到的規模。
哈市養殖場用了不到三年便達到了。
砸錢出人出場地，進展迅猛，然後開始守成。
這兩種方式對於沈美雲來說，如果時間門不緊，她會選擇前者，但是現在是時間門緊張，搶佔市場，那麼她會去選擇後者。
所以，從一開始她便沒有打算小打小鬧，而是一步到位。
在數量多的基礎上去發展大。這才是沈美雲想要的局面。
司務長在聽完她的話後，他思忖道，“一開始步子邁這麼大？”他還以為沈美雲會進個三五百隻小豬崽，先進行試水呢。
沈美雲，“時間門緊迫，開始的數量多，今後在這個基礎上，發展的就快。”
“不然就像是咱們開頭一樣，就那幾只發展到如今這個規模，時間門會耽誤的久一些。”
那樣也會來不及。
“行吧，你心裡有數就好了。”
司務長笑了笑，“我就不給你亂提建議了。”
“那這裡一千多一點的小豬仔，全部都要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都要了。”
“再去看看兔子和□□。”司務長領著她去了隔壁的雞圈和兔圈。
“小雞仔和兔崽是最多的，不過我建議你也可以買一些母兔子和公兔子，以及母雞公雞回去。”
“這樣，你自己就能形成一個良性的供給。”
就不需要依賴外物了。
沈美雲聽了若有所思，“你說的對，我一開始不該把目光全部放在小崽子身上。”
“這樣來說的話，你們母豬公豬賣嗎？”
這——
司務長抬頭看她，“你想要？”
沈美雲嗯了一聲。
“也不是不行。”司務長直接道，“賣給你也好，免得它們被宰殺。”
養久了以後，會產生感情。
司務長便是。
尤其是小長白，他如今甚至不太敢去看了。
沈美雲倒是沒直接報數，“這樣吧，等把所有的小崽子要完之後，你給我算一筆賬，我看下我手裡還能騰出多少錢，不然我也沒錢買。”
小崽子們便宜，一塊兩塊幾塊就能買了。
但是公豬和母豬就不一樣了，這個一頭下來老貴了。
“你還擔心錢不夠？”
司務長詫異道。
沈美雲，“你以為開廠是那麼簡單嗎？”到處都花錢。
司務長想了想，“那我找會計商量了下，看能不能給你賒賬。”
這還真是沈美雲沒想到的辦法，應該說是她壓根忘記的辦法。
“成啊，能賒賬我也能輕鬆點。”開養殖場前期的廠子，場地，人工前期沒花多少錢。
就那磚頭全部下來也才兩千塊而已，人工一天一位八毛，一天也就幾十塊的開銷，但是別忘記了，前期就二十來天就全部竣工了。
這些全部加起來，花了四千左右。
大頭都在後面，也就是進貨和養貨上面，這才是讓人頭疼的地方。
司務長，“我就提一嘴啊，不確定能不能成，具體還要宋會計和朱會計來商量。”
“不過，要是別人不一定成，你的話，大概率會成。”
沈美雲是從他們漠河駐隊養殖場出去的，這份關係自然是不一樣的。
沈美雲這一次倒是沒接話。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願意去用往日的人情和人脈。
“美雲，你來你了怎麼不和我說？”宋玉書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過來就給沈美雲來了一個熊抱。
她又穿的厚，以至於沈美雲瞬間門就消失在她襖子裡面。
這讓沈美雲哭笑不得，“嫂子，我來了，打算從養殖場的事情結束了，就去找你。”
“那晚了。”宋玉書噘著嘴，她三十多了，許是因為沒生孩子的緣故，所以她身上還帶著幾分俏皮感。
“你應該提前和我說，我去接你的。”
她性格霸道的很。
讓沈美雲哭笑不得，“我解決的事情在去找你，豈不是沒有後顧之憂。”
“不行。”
眼見著這姑嫂兩人快打起來，旁邊的司務長打圓場，“好了好了，宋會計，美雲現在還真遇到了難處，需要你幫忙。”
“什麼？”
宋玉書直接問了起來。
“她進貨錢不夠，想賒賬，要會計同意。”
這還真把宋玉書問住了，她想了想，“賒賬自然是可以的，你忘記了，之前咱們賣給青山駐隊的貨，他們也沒錢付，都是來賒賬的。”
“不過，他們是公家擔保，美雲這是私人的廠子，如果賒賬的話需要一箇中間門擔保人。”
提起自己的專業，宋玉書幾乎是滔滔不絕。
“這個擔保人，還不能是我，我是會計，還是美雲的嫂子，要一個沒有親屬關係，並且沒有利益關係的。”
司務長若有所思，“我可以嗎？”
“當然。”宋玉書幾乎是等著司務長說這話，“你是如今的代理廠長，你若是擔保的話，我這邊無條件賒賬。”
“劉會計這邊我來搞定。”
基本上路子都被打通了，這就是創業的時候，做自己往日熟悉的行業的好處。
人脈關係貨源都是現成的。
像是沈美雲這種就很便利。
沈美雲，“成，等事情成了，到時候請你們吃飯。”
“別。”
宋玉書直接道，“吃飯就算了，你把你廠子內給我留個位置，我去給你廠子當會計。”
她覺得只當一家會計，不穩定，還是多找幾家牢靠點。
這年頭真是沒有鐵飯碗啊。
看到裁軍的時候，宋玉書自己也是心有慼慼焉。
沈美雲這次來找宋玉書，正要討論這事情呢，沒想到瞌睡來了，就遞過來了枕頭。
她笑，“我就缺個會計。”
“嫂子，你若是要來，這感情好。”
宋玉書，“位置留給我，賬也留給我，等我週末休息的時候，過去給你做賬，每個月去個兩天就夠了。”
她的養殖場是新建的，賬還沒那麼多。
“反正開頭你就按照咱們之前建廠立賬那個體系，我到時候照本宣科。”
這真的是原本人馬了。
完全不用沈美雲來操心。
“成。”
之前養殖場的建賬，她是知道的。
“好了，不敘舊了，先把這批貨定下來。”
沈美雲基本上看的差不多了，“一千隻小豬仔，兩千只雞仔，兩千只兔崽。”
“不過，你先給我算筆賬，我在根據這個賬來定，我還要多少成年的豬，雞，以及兔子。”
這些是大頭的，佔的錢也多。
宋玉書拿出算盤，迅速撥了起來，“小豬仔我們這幾年也沒漲價，還是八塊一隻，兩個月的小豬仔——”她看了一眼司務長，“我也給你算八塊。”
其實不是，兩個月的小豬仔大一些，賣的價格也貴一些，對外能賣到十二一隻，但是那是對外。
沈美雲是自己人，宋玉書又是會計，她打算給對方走個後門，前提是司務長不反對。
果然，宋玉書試探的話，司務長聽到後，只是裝聾作啞，完全當不知道的意思。
大家都是聰明人。
這下，宋玉書就懂了，“一千隻滿月的小豬仔，就是八千塊。”
“另外，小雞仔四毛一隻，小兔仔三毛。”
“小雞仔就是八百塊，小兔仔是六百塊，所有的仔仔們加起來就是九千四。”
這著實不算是一筆小的開支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是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沈美雲一聽，這比她計劃中便宜不少，她計劃是拿一萬五出來進貨，如今這估計在三分之二左右。
“成年的豬一頭按照市場價八毛一斤，一頭在一百五到兩百斤左右，一頭大肥豬在一百二十塊到一百五十塊不等，至於雞則是六毛一斤，一隻在五斤，就是三塊左右，兔子是三毛一斤，一隻大概在八斤左右，也就是兩塊四。”
這些價格一報，沈美雲心裡就有數了。
“母豬我要十頭，能夠產仔的那種，公豬的話。”她思索了下，“能把小長白賣給我嗎？”
她就要小長白就夠了。
這——
司務長倒是果斷，“你把小長白帶走吧。”
放在這裡，到最後都逃不掉被宰的命運，還不如跟著沈美雲走了，沈美雲還能給小長白養老送終。
沈美雲一聽，心情都跟著好了幾分，“得，我把夥伴請接回去了。”
她的小長白啊。
從一建廠就跟著她，她離開駐隊養殖場的時候，最捨不得的就是小長白。
司務長聽到這話，幽幽地來了一句，“你都沒想過接我回去，第一件事卻是來接小長白。”
“這年頭，人不如豬啊。”
沈美雲聽到這話，哭笑不得，“司務長，不是這麼比的。”
司務長輕哼了一聲。
好在被宋玉書打斷圓場了，“母豬十頭，公豬一頭，另外其他的呢？”
“雞的話要個四百隻母雞，一百隻公雞，兔子的話，也一樣吧。”她喜歡湊整數，這樣方便記數。
“成，那雞就是一千五，兔子一千二，至於成年豬，一頭算一百三十五，十頭就是一千三百五，另外小長白——”
“長白不算錢吧。”
司務長突然道。
“它不該用物價來衡量，它是我們大家的親人。”
這話一說，大家都沉默了下去。
“那我要怎麼做賬？”宋玉書問了一句。
白送出去，少一頭豬，自然要入賬的，但是這要怎麼記？
“就說物歸原主？”
“那我還是無法入賬。”
“送禮？”
“部隊誰敢送禮？”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沈美雲，“這頭算是租借，年底還你一隻公豬，只是不還小長白，還其他豬。”
只是走了一個賬，年底就可以平賬。
宋玉書眼睛一亮，“這個可以有。”
“那成，小長白就是租借，你寫借公豬，年底還。”至於年底還的是不是小長白，那就只有他們自己人知道了。
“成。”
“你算下這些賬一共是多少錢？”
宋玉書拿著算盤，一陣噼裡啪啦算賬，“所有的賬加起來，一共是一萬三千四百五。”
“你打算賒多少？”她躍躍欲試。
“最多我可以給你全賒。”
這真的是下狠手了，這話一說，大家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宋玉書，“看我做什麼？之前青山駐隊不就是全賒賬。”
“那人家是部隊擔保，我是個人擔保。”司務長拔高了聲音，“這能一樣嗎？”
真是把自己往水底坑，一萬多塊錢的賬，就是把他賣了，都還不起。
宋玉書訕訕道，“那付一半吧。”
“一半就是七千出頭。”
“怎麼樣？”
這下司務長倒是不反對，他去看沈美雲，沈美雲，“我都成。”
“那就先付一半，剩下的貨款，我年底結給你。”現金流是王道，她手裡多留一些，後面進飼料的時候，就能寬裕一些。
也能應下突發情況。
“那籤合同。”
司務長拿出提前擬好的合同，遞給她，“你看下，還是你之前在的時候，留下的老版合同，我幾乎沒怎麼變過。”
沈美雲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了，便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擔保書怎麼寫？”見她簽完後，司務長問了一句。
“就這樣寫——”
沈美雲簡單的報下了幾句話，宋玉書在旁邊執筆，很快就寫完了，“在籤個名，摁個手印就行。”
簽名的時候司務長都不覺得有啥，就是按手印的時候，他心裡打了一個突，“美雲啊，你可一定要付款啊，不然我這就是把全家生當賣了，都不夠還這個零頭的。”
七千多塊啊。
那可不是小數目。
沈美雲知道他的顧慮，“這樣吧？我給你寫個保證條，保證年底還，如果不還，你拿著保證書可以去法院告我。”
這是對司務長的保證。
司務長想了想，“算了，不至於，我手印都摁完了。”
他把擔保書遞給了宋玉書，“你一起收好吧。”
宋玉書嗯了一聲，拿著擔保書，又收下沈美雲遞過來的一半貨款，清點確認無誤後。
開了個收據交個沈美雲。
“美雲，這個你收好，年底結另外一筆賬的時候，把這個收據一起帶來。”
沈美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等敲定了這些細節後，她還特意去看了下小長白，一開始進來不敢看。
這會事情都了了，也敲定了小長白的去路，自然就沒有擔憂了。
沈美雲過來的時候，小長白臥在窩裡面打盹，她也沒喊它，就安靜的站在豬圈外面端詳著它。
小長白的體格又大了不少，臥下去的時候，佔據了豬窩的半壁江山。
以至於裡面連個縫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在沈美雲看小長白的時候，小長白突然睜開了黑豆眼。
一瞬間門。
四目相對。
小長白嗷了一嗓子，下一秒，撒開蹄子就從豬窩裡面瘋了一樣竄出來，跑到了豬圈門口的時候，因為攔著出不去，它像是人一樣站立起來，兩隻後腳著地，前腳則是扒拉在豬圈上。
朝著沈美雲伸過去。
它站起來的時候，比沈美雲還要高一個頭，黑豆眼裡面也滿是氣憤，“去哪裡了？”
“女人，你去哪裡了？”
它每天都在等她，可是每天都不見她。
它真的是等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小長白自己都不知道是多少天了。
它怕自己等不到她啊。
它周圍的夥伴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它還在，它怕哪一天，這些人進來綁著它的蹄子，就把它帶出去了。
那麼，它在也回不來了。
像是它的那些夥伴們一樣，變成一堆血，一堆肉，一堆皮骨，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小長白太激動了，以至於哪怕是聽不懂它話的沈美雲也看出來了，她抬手像是往常那樣，摸了摸小長白的頭，動作很溫柔。
“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不過，我又回來了。”
她看著它，目光平時，語氣溫和，“小長白，我自己開了養殖場，我帶來你走好不好？”
“去我的養殖場，去當養殖場的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