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46. 第 46 章 酸意已經湧上了鼻尖。





至於其他……




吳順海今早已經帶來了消息,如今京中江南一黨的官員各個焦頭爛額,忙不迭地要撇清自己的關係。




趁著他們自顧不暇之際,運河沿岸的船廠已經定好了開業的時間,屆時,他們養在江南辦事的死士們便可借自家的漕運與水鏢分批次入京,安插在楚氏商號龐大的產業當中。




此後再要行事,易如反掌。




對面,方臨淵就著粥吃了半塊桃花酥餅,便見趙璴還拿著那封密信在看。




“怎麼還不吃飯啊?”他著實有些好奇,湊過去問道。




趙璴也不避著他,他一湊上來,便見偌大一張信紙上,寥寥四個字,惜字如金。




【聖旨已到】




方臨淵詫異地抬眼看向趙璴。




就這幾個字,能讓他看一早上?




便見趙璴合上信紙,看向了他。




“好奇?”他看見趙璴微微偏了偏頭,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映在他眼裡,顯得他的目光也波光粼粼的。




方臨淵自知看人家的信似乎不大禮貌,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




“也沒有。”他說。




卻見趙璴堂而皇之地將信面朝上擱在了桌上。




“他只是告訴我,事情成了而已。”他對方臨淵說道。




方臨淵一愣,似乎沒預料到趙璴會跟他說這些。




但片刻怔愣之後,他便被信件本身吸引去了注意力,問道:“事成了?是那些貪汙災款的官員就要被捉拿了?”




“還沒那麼快。”只見趙璴將信放回了桌上,說道。“但東廠只要得了調查此事的聖旨,就能捏住證據與馮翰學的性命,那些官員再派什麼人進來,都無法再扭轉局勢。”




方臨淵聽得眼睛都亮了。




“那麼,他們下一步恐怕就要推出替罪羊來,好斷尾求生了。”他說道。




趙璴看向他的神色有些意外,打量了他片刻,問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自然吶!”他朝著趙璴一揚眉毛,說道:“對合縱連橫者,需先令其離心,方可逐個擊破。那些官員盤根錯節,狡兔三窟,只要能拿下他們一到兩成,這幫人聯結而起的利益與信任,就會全部崩塌。”




說著,他笑著看向趙璴:“我說得對嗎?”




他說得很對。




趙璴早就深知,桑知辛一派官吏在朝中盤桓多年,並不是一起貪墨案便可一舉擊潰的。如今不過第一步,如棋盤上破局之時,風平浪靜,看不見此起彼伏的暗流。




因此,他沒什麼起伏的情緒,方才拿著信件思索,也是在心中圈畫朝中江南黨的勢力範圍。




但他沒想到會看見方臨淵眼中喜悅而昂揚的光芒,彷彿他多日經營,當真迎來了怎樣一場值得高興的勝利。




趙璴無法形容這樣的感覺。




他一直都覺得,世界是一條陰冷而看不到邊際的河流,卻在這一刻意識到,彷彿並不是這樣。




而是因為他從前將近二十年的人生裡,長夜無盡,從沒等來過一次日出。




窗外雨尚未歇,雲層卻漸漸散了。明亮的日光穿過雲層的縫隙,一道道照射而出,將空中淅淅瀝瀝的雨絲照成了亮晶晶的金色。




日光照徹,湧動的暗流都成了碎金盪漾的波濤。




趙璴這才知道,原來世界流淌的河流,是波光粼粼的。




他停頓片刻,挪開了目光,佯裝準備吃飯,拿起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塊桃花酥餅。




“嗯,你說得對。”他答道。




“你腸胃不好,先喝粥呀。”對面,方臨淵渾然不覺,見他似是要吃酥餅,趕緊將粥推到了他面前。“絹素姑娘每日這樣忙,莫要再讓她為你的身體操心了。”




然而驟然被驕陽籠罩了周身的人,想的卻並不是這些。




他站在浮光躍金的河邊,只想拿出些什麼來,獻給那輪紅日。




可久處暗處的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冰涼而陰冷的,他翻遍了周身,只覺身無長物,什麼都會染汙了那片日光。




片刻,他抬眼看向方臨淵。




“過些時日,皇帝恐怕就要召見你了。”他說。“可先好好想想,想要什麼獎賞。”




方臨淵一愣:“什麼?”




“獎賞。”只見趙璴重複道。




“人是你弄來京城的,那些證詞又是被東廠揪出來的。”方臨淵不解。“陛下賞我做什麼?”




“馮翰學和孫白,都是你親手抓的。”卻見趙璴說道。




方臨淵更不明白了:“可這不都在你計劃之中嗎?”




趙璴卻沒再說什麼,只靜靜拿起了湯匙。




過了今日,鴻佑帝便會從那些口供中得知,此案最大的功臣是方臨淵。




若非方臨淵昨夜及時覺察,孫白會再次脫逃,馮翰學亦會被京中的官吏殺人滅口。至於入京的聖蓮教教眾……自會攪擾得京城不得安寧,人心惶惶。




如今人都在手裡,是黑是白,就全由趙璴說了算了。




他手段雖髒,卻也知道,只要將勝利成果中的自己全部剝離,就只會剩下耀眼奪目的光環。




足夠贈與那輪太陽。




——




方臨淵只當趙璴這日所言是無端的揣測。




兩日之後,東廠結案,聖蓮教被緝拿的教眾們皆被處死,而蘇州知府馮翰學、戶部鹽運使邱朔,以及南下平亂的儲佑等,因貪墨災款、賄賂朝臣、賣官鬻爵而被罰沒家產,暫時羈押在東廠天牢中,與之有所牽連的全部京官,挨個接受審查。




這事在京城都轟動了。




原來江南去歲的賑災糧款,都進了那個大貪官馮翰學的口袋裡。他拿這銀子賄賂了才入京城的鹽運使,又借鹽運使之手,一路買到了戶部。




戶部官員替他平了貪汙的爛賬,又替他美化了去歲年末的考績,讓他得了甲等。若非此案敗露,明年他就能升任入京,那那些枉死的百姓,又向何處去投告呢?




幾日下來,便連街頭巷尾都唱起了“蘇州府,好地方,遍地金銀可換命,千條命買尚書郎”的童謠。




而方臨淵也得了京中來的聖旨,召他入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