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少年 作品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要你昂頭挺胸!

    ()        這個世界其實很大。

    從北邊的幽雲,到南邊的龍淵之海。

    從西邊的遼人草原與兇陰惡山,在到東邊的東華仙山,哪一處都有風景,都有漂亮到極致的人與事。

    書上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去過看過也經歷過,對於人而言,才算好端端的一輩子,才枉費天地生我,父母養我。

    這些道理,鶴非白其實都懂。

    他記得很清楚。

    那年他四歲,楊通已經三十有七,楊通的師兄,也是鶴非白素未謀面的師叔楊觀,終於抵不住當年與幽雲大戰時留下的惡疾,撒手人寰。

    那是楊通接手春柳院的第六個年頭,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勞心勞力,鬢生華髮,看上去比實際年紀大出不少。

    四歲的鶴非白懵懵懂懂,身子孱弱,在學院中不太受同齡孩子待見,他喜歡一個人發呆,或者鼓搗一些這個年紀孩子都愛玩的東西,譬如泥人,又譬如畫本。

    但楊通卻格外嚴格,他時常板著臉,不許鶴非白鼓搗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只說那是玩物喪志。哪怕四歲的孩子根本難以理解他的嚴苛,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每日都用味道刺鼻水沐浴,和一些苦得讓人頭暈的藥,還要每天圍著那麼大的春柳院一個勁的跑。

    對於無法理解,又難以忍受的事情,孩子的選擇大抵只有兩種。

    一是哭,只可惜這在楊通那裡是條死路。楊通會用異常嚴苛的語氣喝阻他的哭鬧,然後說一通他聽太懂的大道理。

    哭無法解決問題,於是乎鶴非白就只能躲著他,但無論他躲到哪裡,楊通卻總能如神兵天降一般的把他揪出來,然後以加倍訓練的由頭懲戒他。

    這樣的日子讓年幼的鶴非白度日如年,直到他七歲那年,犯了惡疾。

    他渾身冷得要命,哪怕那時還是夏日,豔陽高照,暑氣逼人,但他就是冷,從上至下,由裡到外的冷。

    冷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從被撿回來那天起,身上便留有隱疾,所以楊通那般嚴苛的要求他,讓本就身子孱弱的他去完成許多,超過他這個年紀才能完成的修行,而無論是味道的刺鼻的洗澡水還是難喝得要命的藥,都是楊通辛辛苦苦從各處尋來的藥方,價格昂貴,對於當時已經入不敷出的春柳院而言,籌集來這些東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來需要節衣縮食,二來也需要壓下院中各方反對的聲音。

    而當七歲的鶴非白病情加劇的時候,學院中各方堆積的不滿在那時也終於一併爆發。

    鶴非白很清楚的記得那天他躺在床上,嘴唇發白,身上裹著三四層棉被,可依然冷得發抖,一旁的楊通正端著一碗湯藥,細心的餵給鶴非白。

    這時一群人闖入房門,叫叫嚷嚷的說著。

    這孩子就是個災星,浪費了春柳院那麼多錢財也救不活。

    如今已經病入膏肓,他們讓楊通死了這條心,不要在一個病秧子身上在浪費精力與財力。

    他們說得義正言辭,甚是憤怒,數落著這些年,楊通在鶴非白身上傾盡的錢財與物力,指責他身為一院之長,因私廢公。

    年幼的鶴非白躺在病床上,心底升起的寒意比身上傳來的寒意還要濃郁數倍。

    他彷彿能夠從眾人的對話中預見到自己的命運,他害怕到了極點。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被扔出春柳院,還是就這樣死在冰床上。

    他捨不得,但卻無能為力。

    房門中的爭吵聲一息大過一息,忽然楊通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孩子,是我的弟子。”

    “我要救他。”

    “要趕他出去,先把我這院長給廢了!”

    楊通的話擲地有聲,讓在場眾人皆是一愣,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而後楊通來到了他的身邊,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輕聲道:“小傢伙,沒擔心,有師尊在呢。”

    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讓那時的鶴非白極其安心,就好像周身的寒意也不再那麼刺骨,自從發病以來,他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

    而後的日子,楊通帶著他尋遍了應水郡的名醫,但無一例外眾人對於楊通身上惡疾都束手無策。轉眼已經來到第二年,鶴非白的身子越來越虛弱,但饒是如此,楊通亦從未放棄過鶴非白。

    藥浴、丹藥甚至修行法門都被他用各種門路找來,但凡有些許可能的存在,他都不願意放棄,都想著在鶴非白的身上試一試。

    鶴非白也曾問過他,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楊通只是笑著道:“我撿到你的時候,比我巴掌大不了多少,你就一個人躺在那雪地上,那麼冷的天,身上都凍得有些發硬,可見了我,還是一個勁的朝著我笑。”

    “那時我就在想,這麼可愛的孩子得活下來。”

    “所以,我不會放棄,你呢也不能放棄,師尊就是給你把武陽天下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治好你病的辦法!”

    那天楊通說著這番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以往在鶴非白眼裡嚴厲無比的楊通,那一刻看上去卻那般和藹,像極了他想象中父親的模樣……

    那天起,鶴非白便下定決心,他要對得起楊通的付出,他強撐自己的身子,從病榻上站起來,每日堅持修行,每日認真藥浴,也努力吞嚥那些難喝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