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8)

 再請示客人可以進行沐浴了,隨後退了出去。

 結果才小半個時辰不到,高僧又喚驛丁換一桶新的熱水來。

 驛丁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高僧都是要一夜洗兩次澡的嗎?

 他們再次魚貫而入進去將熱水換了的時候,先沐浴完的辛禾雪懶懶地躲在床帳中,躲過了耳目,因此驛丁們未曾發覺真相。

 沐浴完的渡之才掀開細棉紗帳,就被攔了下來。

 辛禾雪靠著錦緞迎枕,薄薄的單衣鬆散,脖頸下方露出一部分雪色的鎖骨窩兒來。

 他驅使渡之:“你到別處去睡。”

 渡之的傳符只有他一人,驛館自然提供的是一人居的客房,房中只有一張拔步床,辛禾雪將床霸佔了,渡之就無處可睡了。

 渡之冷靜地將此分析給錦鯉妖聽,他還以為是錦鯉妖未曾居住過人類的旅店,才提出這般要求。

 床鋪上的青年卻牽起唇角,“那關我什麼事?總之你到別處睡,你同我睡,要是晚上壓到了我的尾巴怎麼辦?”

 這麼說著,像是為了證實自己所說的隱患言之有理,青年半分不在意地掀開錦衾。

 渡之才看見錦衾之下,被褥之上,陳橫的是曲線流暢優美的白鱗魚尾,玉骨冰姿,好似霜雪一般的顏色,瞧著令人夏日生涼。

 化成這種形態之後,白天的晴水綠玉鐲細細地拘在魚尾的最末端,那曲線收束的尾鰭處。

 渡之平靜道:“我可以維持一整夜平躺紋絲不動。”

 他想要消除辛禾雪的顧慮。

 辛禾雪用魚尾拍了拍錦衾,分毫不讓步,“不可。我睡相不好,萬一翻了個身,大師銅筋鐵骨的,會硌著我的尾巴。”

 渡之垂首:“……”

 只好退了出去。

 他端坐在另一邊的楠木榻上,臉上倒也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仍舊平淡如潭水。

 辛禾雪忽而又道:“我問你,你身上的紅線從誰那取下來的?”

 渡之頓了一會兒,不明白辛禾雪為什麼這麼問,忽而想起來錦鯉妖一族七日失憶的習性,他道:“我不會告訴你。”

 辛禾雪:“為何?”

 渡之:“避免你害人。”

 意料之中,辛禾雪也不惱,他解下木鉤上的細面紗帳,隔了床帳和些許距離,他的音色聽起來比白日時輕軟,“渡之大師,記得將燭火吹滅了,這麼亮我睡不好。”渡之:“……”

 桌上的燭盞,火苗一搖,悠悠地熄滅了。

 客房歸於黑暗當中。

 ………

 翌日又要繼續趕路。

 驛丁將早上的飯食送到客房,又重新退了出去。

 驛館提供的朝食是面片湯、芝麻粥和清油胡餅,還有一籠饅頭,因為不瞭解高僧的食量,因此每一份都按照最足量的來。

 渡之昨夜在榻上坐禪一整夜。

 不過他是修行之人,本就與尋常凡人不同,就是連續幾日徹夜不眠也無關緊要,必要時小憩休整即可。

 很多時候選擇整夜休息都是為了嚴格遵循人間晝出夜伏的規律罷了。

 渡之坐在方桌前,詢問剛剛漱洗完畢的辛禾雪:“你要吃嗎?”

 辛禾雪走過來,渡之將瓷勺遞給他。

 辛禾雪只簡單嚐了嚐面片湯和芝麻粥,味道很清淡,並不醇綿,廚藝只能說一般,不大合他的胃口。

 他嚐了兩口,就放下了勺子。

 本來妖族也可以憑日精月華充飢,具備一定的靈力道行之後,人形就是不食五穀也不會有飢餓的感覺。

 渡之動作流暢地就接著辛禾雪擱下的勺子,繼續進食了。

 抬首,卻見辛禾雪支著側臉,盯著他,平聲問:“何事?”

 雖說驛丁不知道客房中其實有兩人,只送來了一隻瓷勺一雙木筷,但渡之如此態度自然地就接過了勺子繼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