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問貴胄寧有種乎
他們對大澤鄉民賊的不屑,在蘄縣被攻破的消息傳來後,變成了倉皇不安。
而當大澤鄉民賊的作亂口號傳到沛縣後,倉皇不安變成了恐懼。
……
“現在我們已經失期,失期當斬。哪怕逃過一劫,當了戍卒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暴秦不給我們活路,左右是個死,不如干點大事!”
“那些王侯將相,難道都是天生的貴種嗎?!”
陳勝提著縣尉的腦袋,目眥欲裂:“伐無道!誅暴秦!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戍卒袒露右臂,削尖木棍當做武器,舉起竹竿當做旗幟。
他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手握精良兵器,驅使著堅固戰車的精銳秦兵。
是曾經掃六合的大秦鐵騎。
拿著木棍去和手持兵戈的秦軍戰鬥,聽上去就像個笑話。
但怎麼種田也填不飽肚子;
寥寥無幾的劣田也被奪走;
戰戰兢兢遵守每一條秦律,仍舊隨意被定為有罪,被迫謫戍邊疆;
無論怎麼順從,無論怎樣卑微求活,暴秦仍舊要他們去死。那拿著木棒與手持利器的秦兵拼死,又有何懼?!
左右不過一死!!
“伐無道!”
“誅暴秦!”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殺!!!”
九百閭左築高臺,以縣尉頭顱為祭品,揭開了反秦的序幕。
螻蟻朝著大象,露出了它細小得幾乎不可見的獠牙。
……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當這句話傳到劉邦耳中的時候,沛縣令又湊夠了一批刑徒,讓劉邦押送刑徒去咸陽做苦役。
這事本輪不到劉邦這個倉吏來做。
但咸陽徭役太頻繁,亭長等小吏嚴重不足。
這次輪到沛縣派人押送刑徒。沛縣令因劉邦拒絕與他家聯姻,又想起劉邦奪了呂娥姁一仇,便給劉邦穿小鞋,讓劉邦去做這個苦差事。
所有縣吏都有義務押送刑徒去咸陽服役。如果沛縣令下令,連刀筆吏蕭何也可以成為押送刑徒的秦吏。
沛縣令還是忌憚劉邦上面有人,就算厭惡劉邦,也只是讓劉邦出趟差而已,不敢太折磨劉邦。
不過就算劉邦上面沒有人,沛縣令也不敢做得太過,頂多不讓劉邦晉升。
劉邦喃喃念著這句話,拔出了腰間的劍,仔細擦拭。
前來傳令的蕭何,靜靜地看著劉邦擦拭長劍。
擦拭完長劍後,劉邦提著長劍,一招一式緩慢地舞動。
陪著劉盈讀《詩》讀多了,不愛讀書的劉邦也能背一兩首《詩》。
他一邊舞劍,一邊唱道:“肅肅鴇羽,集於苞栩。王事
靡盬,
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
曹參從門外走進來。
他聽聞劉邦即將押送刑徒去咸陽,便又翹班了。
“肅肅鴇翼,集於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曹參也拔出腰間長劍,與劉邦對舞。
兩人的劍招越來越快,越舞越激烈,彷彿在戰場廝殺,生死相搏。劍鋒碰撞聲不絕於耳。
蕭何看了一會兒,拔劍輕敲:“肅肅鴇行,集於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嘗?悠悠蒼天,曷其有常?”
劉邦和曹參的劍鋒同時指向對方脖頸,又同時收劍換鞘。
“鏘”的一聲,劍影消散。
“保重。”劉邦對兩位友人十分隨意地拱了一下手,“下次見面,恐怕沛縣已經天翻地覆。”
曹參笑道:“這聲保重該我送給你。我和蕭何有什麼好保重的。”
蕭何嚴肅道:“小心謹慎,不要亂來。”
劉邦聳肩:“我最惜命不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擔心盈兒那孩子,可別趁著我不在家胡來。”
蕭何搖頭:“盈兒再頑皮,也不過稚童而已,胡來也有程度。你不用擔心。”
曹參板著臉道:“那可不一定。盈兒的本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啊,你們倆幹什麼?!”
劉邦和蕭何沉著臉,把曹參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閉嘴!
……
“哇哦,阿父都當倉吏了,還是要押送刑徒去咸陽嗎?”劉盈得到了阿父即將滾蛋的好消息。
他猶豫了一下,對呂娥姁道:“阿母,我有一件事非常為難。”
呂娥姁心頭一突:“為難什麼?”
劉盈十分認真誠懇道:“阿母,不經磨礪難成大器。我屈指一算,你要有十年牢獄之災,才能成為曠古難遇的美強慘大女主。阿母要不要為了後世粉絲開心,去坐個牢?”
呂娥姁:“???”
她不懂什麼美強慘什麼大女主什麼粉絲開不開心,她只知道,劉盈的屁股又癢了。
可憐的劉盈,明明是為了自家阿母好,卻捱了一頓毒打,屁股腫得小毛驢都騎不了。
“阿母不慈。”劉盈痛心疾首,“呀,阿父你回來啦。”
劉邦看著趴著的劉盈,愁眉不展。
怎麼辦,他真的擔心自己離開後,劉盈會出亂子。
呂娥姁已經被氣得眼睛都哭腫了。這孩子怎麼這麼欠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合一,欠賬-1。目前欠賬8章。
呂后牢獄之災沒有十年。除了在沛縣短暫下獄之外,在項羽那隻坐了28個月的牢。
劉盈在胡扯,別聽他的。呃,不會有人相信劉盈那張嘴吧?!
碎碎念:
1、
秦時以適發之,名適戍。先發吏有過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發,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戍者曹輩盡,復入閭,取其左發之,未及取右而秦亡。——《漢書·食貨志》
2、
肅肅鴇羽,集於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
肅肅鴇翼,集於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肅肅鴇行,集於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嘗?悠悠蒼天,曷其有常?——《詩經·國風·唐風》
大鴇撲稜稜地振動著翅膀,成群棲息在叢生的柞樹上。王侯家的徭役無止又無休,我不能回家耕種五穀雜糧。我可憐的父母靠什麼養活?可望不可及的老天爺在上,我何時才能返回我的家鄉?
大鴇撲稜稜地扇動著翅膀,成群落在叢生的酸棗樹上。王侯家的徭役無休亦無止,我不能回家耕種五穀雜糧。可憐的父母有什麼吃的啊?可望不可及的老天爺在上,什麼時候我才能不再奔忙?
大鴇撲稜稜地飛動著翅膀,成群棲息在叢生的桑樹上。王侯家的徭役從來沒有頭,我不能回家耕種稻穀高粱。可憐的父母吃什麼活著啊?可望不可及的老天爺在上,苦命的日子何時恢復正常?
3、
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史記·陳涉世家》
陳涉和吳廣確實是最底層的黔首,一個是僱農,一個貧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