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困 作品

最可愛99(久別視角)

歪脖子樹上一片蟬鳴聲。

一呼百應的喧囂鬧得人有些煩躁。

趙書銘站在她身側, 微微低下頭。

江藝淼瞧著他,發現他又皺起眉頭了,她眨眨眼, “嗯?”依舊有些疑惑。

“沒什麼,我只是希望, 希望淼淼能和我一直都那麼好, 哪怕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人。”

江藝淼吃掉甜筒最後一塊尖尖, 甜筒尖尖裡是一整塊的巧克力,甜得她一頓齜牙咧嘴。

等她徹徹底底地將口裡的食物吞嚥下去後,她才又開口:“那當然啦, 你和爸爸媽媽都是我最親的人。”

樹上結的小花掉到江藝淼的頭上, 趙書銘將她頭頂的小花拾起, 他不一樣。

江藝淼才是他最最親的人。

-

從有記憶開始, 趙書銘就知道自己身邊有一個很親近的女孩, 用大家的話來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兩三歲的記憶他自然記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童年的記憶幾乎都和江藝淼有關。

在很小的時候被媽媽抱在懷裡時,趙書銘問:“媽媽, 我和淼淼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呀?”

趙雁蘭微微抬起頭笑了笑, “你見過淼淼還在沈阿姨肚子裡的樣子,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面大概是在她滿月的時候。”

從那之後, 趙書銘才知道他和江藝淼那麼早就相識了。

小的時候,趙書銘就覺得江藝淼一家人好神奇, 他們好像總是能一起吃晚飯, 能一起看電視, 還能一起在主臥的大床上一起睡覺。

而他, 甚至不知道今天晚上是媽媽在家還是爸爸在家。

不過趙書銘並沒有埋怨自己父母的意思, 父親是醫生,工作剛有起色,肯定要忙。

媽媽一心在做科研,心思不僅僅只是放在當一個大學的普通講師,她要評副教授、教授,要在自己的行業裡發光發熱。

她因為懷孕養育已經浪費自己大半年的青春了。

所以趙書銘從小就知道自己要早點長大。

想起大家都在開玩笑說,媽媽是醫生爸爸是警察的表姐八歲就會做滿漢全席了。

小趙書銘覺得他很有必要學做飯。

而他的第一個食客便是江藝淼。

江藝淼這人從小到大其實不怎麼挑食,尤其是這兩年她在長身體,吃飯的分量是以前的兩倍。

所以她每次都很捧場,每次都豎起大拇指說:“哥哥做得很好吃!”

他大抵還是有天賦的,跟著網上的教程,學了很多家常菜的做法,父母也不用特意請保姆來給他做飯了,畢竟他已經會做飯了。

後來因為工作的調動,江藝淼的爸爸媽媽也變得忙了起來,在她讀完幼兒園之後,父母也經常不在家。

他們兩個待在一起的時間就更長了,長得江藝淼也會漸漸依賴他,哪怕趙書銘只比她大了兩歲。

隨著年紀的增長以及認知的開拓,江藝淼的可愛侵略症越來越嚴重,看見可愛的東西,甚至軟乎乎的棉被,也會被她狠狠地用手抓一把。

而趙書銘則充當了她的咬膠,她實在忍不住了就會咬一口趙書銘,不過她每次咬的其實都不用力。

畢竟腦子並沒有失智,只是咬出一個過了一會兒就會消失的印子。

趙書銘以為他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小學轉學去南城唸書是一個意外,好在初中時他又回來了。

江藝淼記不起很多小學時的事了,那麼久不見趙書銘,江藝淼自然和他又生疏了些。

不過小孩子忘性大,玩著玩著,江藝淼好像已經忘記趙書銘曾經離開過她的這件事。

他們和以前那樣一起上下學,夏天熱了偶爾買個冰淇淋在路上吃,冬天冷的時候江志學儘量一起接兩個小孩回家,上了車的江藝淼依舊冷得發抖,趙書銘就會握著她的手放到衣服的口袋裡取暖。

還是和以前那樣,週末的時候趙書銘來江藝淼家做飯給她吃,晚上一起在他的書桌前做作業。偶爾做困了,江藝淼倒頭躺在趙書銘的床上睡了過去,手裡還抓著他的被角。

還是和以前那樣,江藝淼想看鬼片了就拉著趙書銘進房間,兩個人縮在房間的小沙發上看恐怖片,她一邊抓著他的手捂在自己眼前一邊忍不住又睜開眼從指縫之間窺探屏幕上的畫面。

因為學業緣故,趙書銘還要繼續唸書,畢竟江藝淼喜歡聰明的喜歡學歷好的。

而且他需要有一個足夠好的學歷,獲得足夠兩人安穩幸福的工作。

私心讓他在江藝淼成年之前暫時和她分開,等她再大了些,就好了。

但他一直以為,像現在這樣,他在英國讀書,節假日偶爾回國一趟和江藝淼碰面,手機上的聊天也不會停歇,他們的關係總不會漸行漸遠,他們總會是最好的朋友。

只是等她長大了,趙書銘又開始害怕了。

他並不是不夠喜歡她,只是太喜歡了,喜歡到害怕表白之後連原有的關係都維持不了。

江藝淼看他的眼神永遠是那樣純粹的,沒有其他的雜念,只有最純粹的感情。

從她成年後,趙書銘也不斷地從她口中聽到關於她的戀愛觀——不想談戀愛、遇不到喜歡的人、感覺沒必要……

她這樣的人,不需要一個伴侶也能活得很開心。

趙書銘甚至想過,以單身的身份永遠在她身邊,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也足夠了。

就維持現在的關係,也不算太差的結果。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趙書銘怎麼也算不到在江藝淼大四畢業那一年,疫情肆虐全球。

因為禪城封城,他過年沒有回禪城,但起初大家都只以為是個簡單的流感。

所以他已經計劃好等五月底天氣變暖了再回國,和江藝淼一起拍畢業照。

但三月的時候疫情蔓延,英國也開始全國封城,趙書銘不僅僅是回不來,更是出不去。

趙書銘手上原本的工作也還沒來得及解決,只好封在了家裡等待。

好在年初國內的疫情爆發的時候,江藝淼就和他說在英國那邊也要注意安全。

他也在家裡囤了很多藥物以及口罩諸如此類的物品。

只要他不亂走不亂接觸外人,熬過去當然不是問題。

至於江藝淼,她現在被關在學校裡,點不了外賣,每餐去飯堂打包回宿舍吃,大家集體在宿舍上網課。

他們的對話漸漸從“今天吃什麼”、“今晚又要寫論文”、“點了一家好難吃的外賣”變成了“今天又要去操場做核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封”、“注意安全”……

老天像是伸出一隻手摁下了暫停鍵。

人和時間都變得混亂起來。

但趙書銘還是在尋找回來的機會,五月初好不容易花了三萬多買到了從倫敦去巴黎再回南城票,結果最後還是被取消了。

英國直飛的機票,十萬塊的票價,結果搶都搶不到。

江藝淼聽到這樣的天價機票,簡直都被嚇傻了,她知道趙書銘只是單純回來陪她拍畢業照的。

她趕緊和趙書銘說:“其實我們畢業照和畢業典禮都被取消了,你也進不到學校來,不用趕著回來陪我拍畢業照,還是安全健康最重要。”

趙書銘沒想到江藝淼會是這個反應,他愣了一下,才緩緩回覆她。

“好,你也要注意安全。”

趙書銘嘆了一聲氣,卻沒想到這一分開就是接近兩年的時間。

他們只有藉助手機交流,許久沒有見面到底讓兩人變得生疏了很多,江藝淼和他好像漸漸沒了話題。

江藝淼有時候甚至沒有看到他的消息,到了第二天才回他。

趙書銘有時候在心裡想,可能只是因為時差她沒看見。

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每次給她發消息都會看好時間,知道自己每次都是在非休息的時間才會給她發信息。

但他也學會了自欺欺人。

好在後來他終於買到了回國的機票,人生第一次花四萬多坐了一次經濟艙,中間又遇到很多阻撓,但好歹是和江藝淼碰上面了。時隔兩年的見面,江藝淼見到門口的趙書銘時,卻捏了捏口罩的鼻樑條,在他想要抱抱她的時候往後退了兩步。

江藝淼不是怕趙書銘,只是因為她前一週被父母傳染,一家人最近這兩天才轉陰,她害怕傳染給趙書銘,趕緊把他趕回了他自己家。

“你是我們家唯一一個至今都沒有被感染的,你一定要撐下去!”江藝淼握了握拳,目光堅定。

“等我這兩天測的結果都是陰的我再來找你。”

趙書銘彎著眉,像是在苦笑,但又像是真的笑了。

江藝淼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火速關上了他的門。

“我們家……”趙書銘瞧見江藝淼從貓眼裡消失的時候,靠在門上忍不住重複呢喃著江藝淼剛剛的話。

她還是在意他的,她才沒有忘了他。

他的淼淼才不會拋棄他呢。

之後的日子漸漸恢復了正常,他知道江藝淼有自己的追求,也真的沒有把任何一點心思放在談戀愛上。

以及,他清楚的知道她並不愛他,她對他的感情很深,但唯獨沒有他那種男女之意的愛。

趙書銘只能努力地儘快地讓自己完成自己的學業,在畢業之前就開始工作積累了經驗,更方便回國的工作。

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時間變成了一根鋼筋阻隔在兩人之間。

節假日儘量都會回國一趟,回禪城的家看一看江藝淼,看看她有沒有繼續長高,有沒有長胖一些,有沒有變得更成熟些。

只是每次得出的結果都是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身高自從高三之後就沒有變化了,就連性格也沒怎麼變。

可是明明什麼都沒有變,但好像又變了很多。

獨自一人的夜晚,趙書銘會看一看擺在他房間桌子上的合照,當初他特意抽了時間回國和江藝淼父母一起去學校成人禮,那時的他怎麼可能會想到成人禮的合照會成為這些年裡最後一張合照。

夜幕降臨後城市安靜了些許,趙書銘揉了揉眼睛,總覺得眼睛很酸澀。

趙書銘想,他是不是困了?

他閉上眼睛,只覺得眼前有一種灼熱的感覺。

原來不是困了,只是他又在想淼淼了。

趙書銘會幫其他人調節情緒,卻沒法調整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向來沒什麼求生欲,當然也沒什麼求死欲。

很多事都沒法激起他的情緒和慾望,他只有江藝淼了。可是趙書銘總覺得他好像要抓不住她了。

飛機盤旋在黑夜中,趙書銘抬起頭看向窗邊。

轟鳴聲似乎提醒著趙書銘是不是該回國了。

他從畢業前就規劃好回國的路線,其實在江藝淼畢業之前他也回過一次國。

只不過江藝淼這專業畢設和答辯都完成得很早,趁著有兩個星期空閒時間,她和程文瑤去省外旅遊了。

趙書銘沒來得及等她回南城和她碰面,他因為工作緣故又回了英國一趟。

直到她搬到他家的前幾天,趙書銘才完全處理好工作的事情回到南城,正式和江藝淼紮根在同一片土地上。

趙書銘想著給她一個驚喜,在家裡靜靜地等她,等到他做好了一道冰鎮芋泥糖水的時候,她居然還沒下班。

等江藝淼回家的時候夜幕已經將整個城市都包裹住。趙書銘沒想到自己的驚喜變成了驚嚇,把江藝淼嚇了一跳。

趙書銘有些愧疚地站在門邊,目光落在江藝淼身上。

工作了一日,她的劉海瞧著有一些凌亂,肩上揹著一個純色的包包,裝了水杯和雨傘看起來鼓鼓噹噹的。

和以前一模一樣,很可愛。

只是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陌生,趙書銘臉上掛著如同以往的溫和笑意,但眉頭輕輕蹙起,心裡有些難受。

不過沒關係,他這次無論如何都會緊緊地抓住江藝淼。

她不會拋棄他的。

-

婚禮主舞臺依舊散發著鮮花的馨香。

江藝淼的指尖悄悄撓了撓趙書銘的手心,她有些緊張,所以努力轉移著注意力。

每次一想哭了就轉頭看向程文瑤,程文瑤在臺下一邊哭一邊給她做鬼臉,江藝淼就哭不出來了,但她又開始笑得停不下來。

“新娘,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江藝淼只感覺耳朵嗡嗡嗡地叫,什麼都聽不清。

在趙書銘再次輕輕捏了捏她手心的時候,她眨了眨眼,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回覆:“我願意。”

她好不容易忍住沒哭,但江藝淼總覺得趙書銘好像要哭了。

江藝淼依舊感覺肚子好餓哦,暈乎乎地和趙書銘交換了戒指,隨即便感覺到有一隻熟悉溫熱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腰上。

“淼淼,要接吻了。”趙書銘輕聲道,俯身將唇印在江藝淼的嘴唇上。

江藝淼感覺那層照著他們的玻璃罩還在,她沒有被別人看見親吻的侷促感,她只覺得趙書銘的氣息籠在她的身上,縈繞在她的鼻尖。

她感覺自己周圍好像冒著粉紅色的泡泡,眼前畫面變得朦朧起來,夢境裡的畫面似乎就是這樣,看不清眼前的人,但知道他是誰。

因為江藝淼這人最怕尷尬,也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秀恩愛。

所以接吻這個環節在排練的時候就說好只是輕吻,輕輕地吻一下,意思意思便夠了。

只是在趙書銘正準備退出這個親吻的時候,江藝淼抓著趙書銘手臂的雙手用了些力氣,似乎將他往她的方向扯過去。

趙書銘眼睫向下掃去,嘴角笑著,很配合地繼續保持俯身的姿勢。

意想之中的深吻並沒有來臨,江藝淼微微張開嘴,輕輕地咬了一下他的唇,這才結束接吻這個環節。

江藝淼抿了抿有些發熱的嘴唇,抬頭看著趙書銘,他的唇大概比她的還要紅,因為被她咬了一口,而且還印著她的口紅印。

江藝淼有些心虛地看著趙書銘嘴上的痕跡,嘴邊卻又掛著狡黠的笑意。

像是惡作劇得逞之後的小得意。

趙書銘抿了抿唇,感覺江藝淼親吻過的地方,好似那裡有一簇火苗在燃燒。

熾熱的感覺衝擊著他的大腦。

江藝淼張了張嘴唇,像是想要和趙書銘說些什麼話。

只是周遭的雜音有些大,她怕說了趙書銘又聽不見,便只好閉上了嘴。

趙書銘掃了一眼臺下起鬨的賓客,他向前走了半步,彎下腰微微側著頭,示意江藝淼現在可以和他說話。

江藝淼壓著嘴角,雙手抓著婚紗的裙襬踮起腳尖,唇珠近乎貼到了趙書銘的耳朵上。

“你好可愛呀。”

她看著趙書銘紅透的耳根,嘴上的笑意止不住,又補充道:“你最可愛了。”

趙書銘怔愣住,本來婚禮一整日他都維持著高度興奮的狀態,現在只感覺身後像是有漫天的煙花。

剛剛聽見江藝淼說“我願意”以及與她接吻時的趙書銘似乎都沒有現在興奮。

趙書銘知道,在江藝淼的世界裡,可愛是最高級別的形容詞,可愛不只是表面的意思,不只是萌的意思。

而是可以去愛,值得被愛。

江藝淼從來都不會和他講情話,思維太直接的她只會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但她說的這句話對於趙書銘來說,是最心動的情話。

他不僅僅是可愛,還是最可愛的。

趙書銘笑著,回道:“淼淼也是最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