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在山陽 作品

第 49 章 皇城舊夢(九)


 施溪手持書卷,走入天子宗祠內。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衛帝靈牌都在劇烈燃燒。

 衛姜一身素衣跪在蒲團上。

 她雙腿被上了枷鎖,離不開這裡,於是便不逃了。

 當初九歲那盞不小心打落的琉璃盞,時隔多年,重新回到她手中。

 衛姜神色平靜,抬起手臂,將滾燙蠟油緩緩倒在木製的靈龕上。

 但是很快,掌中的琉璃盞被一陣冷冽的風吹翻。

 “咚()?()”

 ,金玉碎地,發出震耳聲響。

 風中蘊含的強悍靈力,將煙霧一掃而空。

 衛姜神情陰森,猙獰轉頭,就見殿外,黑色衣袍的少年踏過月色火光,朝她走來。

 她病了這麼些年,視線越來越不好了,衛姜輕輕眯了下眼,才看清來人的臉。她跪坐地上,身形單薄,弱不禁風。若干年前驚豔雲歌的眼眸,水霧濛濛,風情萬種。

 可等衛姜的目光如蛇信陰溼冰冷一一掃過施溪的眉毛、鼻樑、嘴唇,下巴後。她呼吸一窒,臉色煞白,神經質地發起抖來。

 施溪不想在雲歌浪費時間,淡淡說:“把衛國皇陵的鑰匙給我。你自願,或者我逼著你自願。()?()”

 衛姜跪地上,沒有回答。

 她只是目光貪婪流連在施溪臉上,眼神幽幽,在看自己的孩子,也在看自己的仇人。

 “你只有眼睛長得像我。?()_[(.)]?▊?。?。??()?()”

 衛姜啞聲說。

 施溪不以為意:“是麼。()?()”

 衛姜輕輕古怪說:“你居然沒死。”

 施溪:“嗯,我命比較大。”

 衛姜的手撐地,她腕骨瘦到皮包骨,艱難借力,才踉蹌地從蒲團上站起身來。

 衛姜說:“衛國皇陵的鑰匙,只有衛國的儲君能擁有,何必說的那麼含蓄呢?衛溪,承認吧,你回雲歌就是為了皇位。”

 施溪諷刺說:“那你還真猜錯了。”

 施溪神色平靜,他的修為讓他渾身上下都充滿危險壓迫感。可扯唇一笑,咬字卻有幾分吊兒郎當。

 “我跟你在高唐塔內待了半年,別說衛國的皇位了,現在我連雲歌都感到噁心。”

 “你對這裡感到噁心,可是雲歌卻很喜歡你呢。”衛姜回答。

 這座美麗腐朽又寂寥的皇城,自始至終,都在溫柔對待衛國宗室唯一的後人。

 施溪沒說話。

 衛姜恍然說:“我進高唐塔後,就覺得不對勁,因為塔頂那個黑色鈴鐺一直在轉,一直轉。原來它是為你而響啊。衛溪,你當初騙了我是吧,你其實有天賦的。”

 “該說不愧是杜聖清的孩子嗎,陰險狡詐,一出生竟然就懂得隱藏保護自己。”她長髮遮住神情,扶著靈案才能堪堪站穩,平靜說:“我要是個術士就好了,我但凡會一點術法,都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們說我瘋了。可我是被誰害的?”

 衛姜手指顫抖,怨毒恨聲說。

 “衛溪,我生下你後就瘋了,我把簪子插入你心臟後我就暈了過去。之後雲板四聲傳喪,二十多年我

 再沒有清醒時刻!這是你的詛咒嗎——都是你害了我!”衛姜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眼中流露出極深的怨恨來,冰冷猙獰一笑:“高唐塔內,我就該破肚挖出你,把你從塔頂丟下去的!”()?()

 “你最該怪的,是自己的貪婪。”施溪不想和她聊這些陳年舊事:“把皇陵鑰匙給我。”()?()

 衛姜面色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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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施溪也不和她廢話了,神色冷漠,隔空掐住衛姜的脖子。他們的羈絆由一根臍帶相連,掌心貼住衛姜脖頸皮膚的那一刻,施溪也微微愣住。()?()

 ……這就是母子嗎?隔著一層薄薄的皮,他們連血液的流速溫度都一模一樣。

 衛姜出高唐塔後,將親生母親掐死在病榻上。皇室輪迴的詛咒,讓今晚他也差點掐死衛姜。

 衛姜披頭散髮,猶如厲鬼,死死望向他,可後面隨著死亡逐漸逼近,她到底是一個凡人,眼底開始流露出窒息的失措恐懼。施溪見狀,鬆手,把她重重摔在了地上。快步走過去,拿出那一小卷羊皮紙,丟在她身上,壓低聲音,沉沉問。


 “你用什麼和杜聖清做的交易,讓他扶持你成為帝姬。”

 “咳,咳咳——”衛姜脖子上指痕青紫發黑。

 她咳出鮮血,把蒼白的唇染紅。

 衛姜抬起頭:“你身為我的兒子,看不懂雲歌的祭詞嗎?”

 不過她也沒打算隱瞞。

 衛姜噙血冷笑。

 “我告訴他,【天子杵】出世的唯一理由,只會是為了廢帝。”

 “社稷危,國家殆,都不足驚動【天子杵】。因為衛國的核心,永遠是序君臣之禮。”

 “衛溪,你知道衛帝擁有的權力多大嗎?我不信你真的不心動。”衛姜眼神癲狂,冷笑說:“你登基後,整個皇陵所有死去長眠的儒聖,都會為你保駕護航,借力於你。雲歌城的全部術士,也都將聽你號令。”

 “聖人學府所謂的督國千年,不過是幾位儒聖在封禪前有權決定立帝與否。”

 “但你若成為衛帝,此後生殺予奪,再也不會受限!你想要誰死,誰就得死,儒聖也不例外!”

 衛姜一邊咳血一邊笑說:“因為誰都沒有那個資格廢帝。”

 “廢帝何其難啊。幾乎是要廢掉儒家的整個君臣之禮,廢掉聖人學府的千年根基。但凡衛國天家,還有一根好苗子,都不會讓【天子杵】出世。可偏偏……”衛姜說:“偏偏衛國宗室,現在就剩下你和我了。”

 施溪挑眉,重複她的話:“只剩下你和我了……”

 衛姜道:“我生病後,瑞王代權。他本就生性多疑,知道自己不是正統,怕夜長夢多,於是暗中派人殺光了所有衛氏宗親。還擔心母族那邊拖累,親手弒母,以絕後患。”

 “你太公雖風流多情,但留下的子嗣很少,經瑞王屠戮,現在就剩他一脈了。”

 “我要是死後,他會是衛國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衛姜撥開染血的長髮說:“瑞王留著我的命,是怕我死了,羅文遙直接逼宮謀反。因為羅文遙那麼恨他,我死後,說不定

 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叫衛國的皇位一直空著。”()?()

 施溪點頭,輕輕評價:“怪不得雲歌城那麼多人想要羅文遙的命。”()?()

 衛姜說:“每位儒聖都有一根玉簡,這是他們督國的憑證。上面記載了每一代儲君的名字,現在瑞王的名字也被刻了上去,不過還是黑色的。只有衛國五位儒聖都以血染紅,才算是承認他的正統。”()?()

 衛姜嘲弄:“瑞王能這麼快玉簡留名,這裡面沒有杜聖清插手我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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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殺了我,扶持瑞王登基,然後再廢帝。”

 衛姜看向施溪,唇染過血後,笑容妖冶。

 “小溪,你可得小心了啊。你爹不會讓你活著的。”

 她又猛烈咳了幾聲,斷斷續續說。

 “衛國天家無一生還,雲歌徹底廢除帝制,才能叫【天子杵】出世。”

 施溪沒有說話,知道天子杵的出世條件後。

 他來雲歌的所有疑惑都解開了,尤其是在【歸春居】內的疑惑。

 他就說納蘭詩怎麼那麼無所謂【靈竅丹】的事。他就說他怎麼調查得那麼輕鬆。

 那些豬籠,骨山,血塊,暗河,不過是為了那“天子不仁”的四個字。

 施溪安靜道:“杜聖清想要【天子杵】出世,可我不想啊。”

 【天子杵】出世是為了廢帝,本意是為了黎民蒼生。

 但這是天下排行第四的神器啊,它的殺機,叫一國陪葬都輕而易舉。天子杵,天子杵。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施溪分析說。

 “我入高唐塔,看到忠孝仁義四個字時,還以為是隻有滿足這四個條件才能成君。可是跟你聊完,我發現,我還是太高估雲歌了。自古以來,帝王都是受命於天的,只要生於宗室,什麼都不用做,就是名正言順。”

 “忠孝仁義四個字,不是為立帝準備,而是為了廢帝做準備。”

 施溪淡淡說。

 “杜聖清殺了你、殺了我後,雲歌別無所選,只能擁瑞王上位。”

 “可瑞王其人。弒殺親母是為不孝,煉製人丹是為不仁,高唐塔內,謀害帝姬是為不忠。”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不配為帝。杜聖清哪怕顛覆君臣禮法,都要廢帝。



 施溪的思路越理越清:“我不會讓【天子杵】出世的。如果殺你的人是我呢?那這個不忠的罪名,怎樣都落不到瑞王身上吧。”

 瑞王暴虐,害得可能只有千人、萬人。

 但要是【天子杵】落入杜聖清的手中,死傷絕對上億。

 施溪不會讓瑞王活著。

 但為了以防萬一,他要先把【不忠】這個廢帝的條件,自己先搶過來。

 ——如果他殺了衛姜,也算直接佔廢帝的兩個條件了,【不忠】、【不孝】。

 施溪唇角溢出一絲冷笑來,他不再和衛姜廢話,掌心的靈力直接灌入衛姜的識海,想要讀取她的記憶,看看鑰匙在哪裡。

 但施溪還是操之過急了點,他靈力剛入衛姜識海,就被另一股極其強大冷漠的靈力

 絞殺!

 衛姜發出痛苦的大叫!施溪也猛地後退?()???#?#??()?(),

 臉色蒼白。

 ……杜聖清。儒家六階巔峰的大能()?(),

 留在衛姜識海的一絲念力()?(),

 都足以差點殺死施溪。

 施溪輕輕喘氣()?(),

 眼中幽藍森詭,對那個素未蒙面的親爹的恐懼全轉化為殺意。

 衛姜痛苦地彎身,用手抓頭髮,手背上青筋爆出。她痛不欲生,抬起頭來,眼中已有瘋狂之色。

 杜聖清留在她體內的那道術法,才是讓她瘋癲數年的真相。

 “啊啊——!”

 衛姜跪在燃燒的宗廟內,失聲尖叫,渾身砭發寒。

 二十多年前的那場細雪,飄零雲中,她提著宮燈,幽幽看向那個受重傷的男人,裝成獵人模樣靠近,卻沒想到從一開始,她就是自投羅網。

 杜聖清何其殘忍,他在衛姜識海中留的那道神念,只要察覺危險,就會自動絞殺她的大腦!

 衛姜此刻對杜聖清的恨也達到了巔峰!

 她眼中全是血,看向施溪,兀地瘋狂笑起來。

 她給他取名溪,是因為那條差點將她溺斃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