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老鷹捉小雞3

 難得放假,崇學館的學生都會出去,蘭絮也是。

 不巧,今日下了雨。

 就蘭絮和江之珩都沒帶傘,他們跑到崇學館一處簷下避雨。

 江之珩叫小廝去買傘,兩人只能等送傘。

 蘭絮在身後的門那裡推了推,江之珩說:“這裡是書庫,後門沒人的。”

 蘭絮:“哦。”

 他有些羨慕蘭絮:“自打你主動去問過傅先生問題,傅先生課上,是不是更照顧你了?我也去問過兩回,先生倒是沒有特別關照。”

 想起傅洵,蘭絮有點想吐。

 精神性的。

 以前一次兩次就算了,現在只要是他的課,蘭絮就得緊著皮,因為他一定會點她,像有什麼毛病似的。

 唯一慶幸的,是兩三天一堂這樣的課。

 她擺擺手:“唉,大好的假日,莫提那檔子事。”

 江之珩:“……”

 他看著左右沒人,壓低聲音:“謝七他們,也很……羨慕你的。”

 蘭絮梗住,他們也有病啊?

 這甲等學次,包括蘭絮在內,就有十三個謝家人,除去四個女孩,剩下九個男的,眾人習慣按家中排行叫。

 蘭絮對謝七這號人物,只記得和乙等的謝驊,走得似乎挺近。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江之珩應該是在暗示她,謝家內部,又有人想針對她。

 不過她也習慣了,打從上話,其餘謝家人,心底裡都是看不起她的。

 蘭絮唏噓,這很正常,讀書人嘛,傲一點。

 她大手一揮,一副霸氣的樣子:“回頭我讓傅探花寵幸他們去。”

 江之珩:“噗嗤,寵幸……”

 作為衛國公小世子,江之珩身邊,還從沒有人和蘭絮一樣,想到什麼說什麼,而且這用詞,總讓人意外。

 說到寵幸,蘭絮就想起月前,路邊聽到的八卦,傅探花和當朝公主,好像還有一段。

 如果他被公主寵幸了,就沒她今日的痛苦。

 蘭絮朝小世子打聽:“你知道傅探花和公主是怎麼回事嗎?”

 江之珩:“這個,不好說。”

 他不想背後議論師長,架不住蘭絮軟磨硬泡,晃他:“我前幾日不是還給你留了好吃的春捲嗎,你需要我時就召之即來,不需要我時,就揮之即去?”

 江之珩被弄得頭暈腦脹,趕緊說:“我說我說。”

 蘭絮:“嘿嘿,這才是我的好小江,快說吧。”

 江之珩再度看看左右無人,小聲說:

“你知道四大世家,邵傅謝沈吧?傅探花就出自靈定傅家本家。”

 傅家文武雙全,文有內閣閣老,武有邊關將領,比現在的謝家,還要風光許多。

 而傅洵在太康三年,也便是六年前中探花,當年他也才十六,是何等風光,就被皇帝最寵愛的清和公主看上。

 傅家不怕清和強奪,可傅洵的婚事,三番兩次就被清和攪壞。

 傅洵乾脆放出不到二十五不定親娶親的消息,變相向世人宣告,拒了清和,讓清和哭了許久。

 皇帝狠心給清和定了一門婚事,方消停了。

 然而好景不長,太子謀逆,駙馬被逆黨殺了,清和剛進門就守寡,皇帝皇后充滿愧疚。

 這下清和仗著皇帝的歉意,行事更甚,對傅洵更有意。

 恰好到傅洵在京中任滿,他自請外放為官,乾脆隨蔡老南下,在慶湖懷名,當一名無名小吏。

 沒錯,傅洵身上有差事,才兩三天來授課一次,但誰人不知,他是被公主逼婚,不得已才離開京城的。

 江之珩只講了表,裡面一層,涉及政.鬥,他便沒講。

 那就是清和與杭王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卻與杭王最為親近,她又受皇帝寵愛,執掌朝中的兩寺一部,頗為風光。

 若傅洵與清和結姻,勢必捲入皇位之爭。

 表面上他出京是躲公主,實際是避三王之爭,傅家不願捲入朝局。

 蘭絮連杭王兆王都不清楚,哪裡知道,清和和杭王的這層關係。

 她嘆息:“真不知道那公主何方神聖,竟然能讓傅探花丟盔棄甲,灰溜溜潤出京城。”

 江之珩:“潤是什麼?”

 潤和英語的run同,不過和古人解釋不來。

 蘭絮便說:“大概是,很圓潤很絲滑地走了。”

 江之珩一直笑。

 不多時,江之珩身邊的小廝,就來接他了,小廝只帶一把傘。

 江之珩皺眉:“不是叫你多帶一把傘的嗎?”

 小廝:“上巳節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春雨來得著急,傘不好買,小的也是跟別人搶了一通才買到一把的……”

 江之珩還想邀請蘭絮一把傘,但這樣,小廝就得淋雨了。

 蘭絮說:“無妨,我再等等吧,這雨說不定就停了。”

 江之珩也著急見遠道來懷名的母親,便與蘭絮告別,踏進雨中。

 蘭絮坐在簷下,伸手接著雨水玩。

 突然,身後的門扉一動,蘭絮心中一震,她愣了愣,回過頭,就看一個身量頎長的男子,腋下夾著一把油紙傘,推門而出。

 居然是傅洵!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蘭絮睜大雙眼,她呆呆看著傅洵,腦海裡要炸了。

 完了,背後蛐蛐人被正主抓到是什麼個事!江之珩不是說沒人嗎!其實也不怪江之珩,今日傅洵應當在縣衙當差的。

 她開始瘋狂回想,自己到底說了傅洵什麼壞話。

 蘭絮忐忑不安:“先生竟然就在屋裡,怎麼也不說一聲……”

 傅洵:“我剛從前門來。”

 蘭絮突然慶幸,她說的話沒有被聽到,那她安心了。

 傅洵就見她臉上糾結了一下,突然釋然,從小毛賊,又變成小無賴,心安理得極了。

 他眼底一沉。

 偏偏這時候,雨還越下越大。

 傅洵不欲多言,諒她的膽子,也不敢與自己同傘。

 但絕對會叫住他。

 於是,他做出撐傘離去的模樣,果然,蘭絮忙叫了聲:“先生。”

 他停下。

 小少年站在廊下,與他隔了兩步,春雨霏霏中,她面頰白嫩,兩眼閃爍,期盼:“可否託先生到前面,跟接我的丫鬟說一下我在這裡,讓她們帶傘進來?”

 傅洵是把她看得透透的了。

 他突的揚唇。

 蘭絮一怔,尚未從他那笑容裡緩過:

 “你可以潤過去。”

 蘭絮:“……”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回到傅宅。

 昨日的課業是抄三篇論語。

 收上來後,傅洵第一個看的是蘭絮的,在一堆雞爪字體裡,抓出十三個錯別字,漏抄了五句。

 就知道她會利用自己字醜偷懶。

 傅洵叫來小廝:“讓你買的小沙

包,到了沒?”

 小廝:“到了到了。”

 傅洵:“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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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學館正式授課後,三位崇學館原來的老先生,教導這百名學子的學問,確實足矣。

 所以,蔡老和傅洵不是日日都來的。

 蔡老像精神標杆,一般七日為甲乙學次上一堂課,掌控眾學子的進度。

 傅洵則隔兩三日,來崇學館講課,他來甲等學次的次數多一點,相比較,去乙等學次的次數稍微少點,但一堂課時間更多。

 這水端得挺平。

 過了一小陣子,兩個學次的學生,偷偷對比傅洵所講,卻還是發現微妙的區別。

 如蔡老所說,分甲乙後,所講內容還是一樣的,只是節奏與方式不同。

 傅洵對甲等少量多次地精講,對乙等相對籠統,雖然時間是花得多,要顧及八十個學子,進度還是落後甲等。

 這叫乙等又狠狠羨慕了甲等二十一人。

 今日,是崇學館的彭學究授論語與四書。

 蘭絮到座位坐好。

 甲等學次的學社,座位是單數,分了五排四列,多餘的那個位置,在最後一排角落,靠近後門。

 那個位置幾乎等同於發配邊疆,謝玉君還想提出個合理分配座位的辦法,但蘭絮就霸著它不走了。

 在她看來,這可是風水寶地,離臺上夠遠,摸魚萬歲!

 可惜周圍沒有同學作為掩體,不然她能摸魚摸得更安心點。

 蘭絮拿出書籍,把一本遊記,夾在書中,被過來攀談的江之珩看到了。

 江之珩震驚,不理解:“你你你,你怎麼敢……”

 蘭絮:“噓!”

 江之珩閉嘴,見左右無人,蘭絮壓低聲音:“你放心,彭學究不會發現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潛心研究,蘭絮對每個先生的習慣,瞭如指掌。

 只要不是傅洵的課,她都能抓到點摸魚的空隙。

 江之珩也壓低聲音:“你這麼有把握?”

 蘭絮:“那當然,彭學究講課,喜歡閉眼,搖頭晃腦,這個時候做什麼,他都不會發現。”

 江之珩:“這也行?”

 “你看啊,我給你來一段,”她模仿起來:“子曰——老吾老——”

 她生得又俏又可愛,模仿起彭學究活靈活現的,逗得江之珩直笑。

 但很快,他拉住蘭絮的袖子:“十一!”

 蘭絮還閉著眼:“——幼吾幼……”

 感覺有什麼遮住自己眼前的光,她連忙睜眼。

 傅洵就站在她旁邊。

 他今日穿著一件雲灰色寶相花紋圓領袍,長身玉立,目若點漆,肅然冷冽。

 蘭絮本來齜著個大牙笑,立刻收了回去。

 江之珩也低頭。

 兩人趕緊站起身:“傅先生。”

 傅洵“嗯”了聲。

 好在,他只是正好從後門進來,沒有聽到他們對彭學究的調侃,便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往前走去。

 江之珩也趕緊回到座位。

 傅洵的到來,屋中細語頓時收歇。

 傅洵道:“彭先生今日有事,我代他講這一課。”

 這下,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準確來說,愁的只有蘭絮,好好的摸魚課,突然就沒了。

 而且打從開館,傅洵就三番兩次,在課上點她的名,蒼天啊,怎麼會有這麼討人厭的老師!

 但真論起來,傅洵的課講得並不枯燥。

 他手中握著一卷書,根本不需看書,便引經據典,出口成章,遠比老先生們講的有趣,眾人很受用。

 可是再受用,那也是知識。

 一到知識敲腦瓜門時,蘭絮的大腦,就會和它上演了一場它逃它追。

 睏意也不請自來。

 因為以為

今天是彭學究講課,蘭絮鬆懈了,昨晚比平時晚睡了一個時辰。

 她掐住大腿,努力不露出睏意。

 然而,目光也漸漸地,被她塞在一堆論語大學中的遊記,吸引過去。

 那本書,就放在她書桌桌角,第三本。

 蘭絮伸出手指,對著書背摸了兩下。

 在論語、大學的凝視下,她偷偷去摸遊記,有種莫名背德的刺激感。

 好吧,混到今日,得靠這種聯想提神醒腦,是她蘭絮的福氣。

 摸了兩三下,蘭絮腦子清醒了點,繼續聽課,等糊塗了,就又摸它,如此循環到第三次,傅洵捏著書本,走了下來。

 蘭絮頓時汗毛四起,場上眾人也打疊起精神。

 還好,傅洵繞到另一邊去了。

 蘭絮鬆口氣,又摸了一下書背。

 可她這口氣松早了,傅洵居然殺了個回馬槍。

 他停在她桌旁,修長如玉的手指微屈,壓著她放在書桌上的那一堆書,從裡面準確挑出第三本,抽走後,他繼續朝前走。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他授課甚至沒停,也沒分一個目光給她。

 蘭絮冷汗如雨下,也徹底清醒了。

 系統替蘭絮打抱不平:“這人怎麼這樣,你又沒看!”

 蘭絮:“就是!”

 按古人的標準不一樣,上課玩小動作,是不尊師重道。

 可蘭絮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總不能真讓自己在課上睡著,那麻煩更大。

 唯一慶幸的是,周圍沒人看到這一幕。

 只是,這種閒書,千萬不能被謝館長和蔡老發現,這個事件的惡劣程度,不亞於後世在課堂被繳納手機。

 傳出去,她就死定了。

 一下學,蘭絮叫江之珩:“你別等我去食肆了,我有要緊的問題,要問問傅探花。”

 江之珩:“好,不過你不是最怕傅探花的嗎?”

 蘭絮語重心長:“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的。”

 江之珩:“?”

 誰叫蘭絮把柄在人家手裡。

 她就是再害怕,也得去堵傅洵。

 崇學館內,除了學館、舍館和食肆,還有先生們授課之餘,休息的地方,名靜思堂。

 此時,靜思堂靜悄悄的,只有傅洵。

 他前腳剛回靜思堂,沒一會兒,就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底盤不穩,躑躅不定,做賊心虛。

 傅洵在收拾書盒,他沒有回頭,說:“你回去吧,我不會還給你的。”

 果然,身後傳來小少年驚慌失措的聲音:“傅先生,我、我錯了,對不起,不該在您的課上,做這些。”

 傅洵回過頭。

 蘭絮深深低頭,拿著髮旋對著傅洵,她雙手攪在一起,緊張地咽喉嚨:“我以後一定認真向學,再也不讀這些閒書。”

 傅洵微微眯了下眼睛,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端看你日後如何表現。”

 說完,他拿起書盒就要走。

 一念之間,蘭絮惡向膽邊生。

 反正傅洵不喜歡她,授課時還老點她的名,她摸一下游記,於他也是重罪,遊記放在他這兒,就是一顆大雷。

 不要忘了後臺判定,他還是導致任務失敗的高危因子呢。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把遊記拿回。

 於是,在傅洵經過她之時,她“噗通”一聲跪下,傅洵都被嚇了一跳。

 緊接著,她猛地抱住傅洵一邊大腿:“先生,求求你啦!”

 傅洵:“……”

 饒是見多了風浪,他難掩微訝,還有這樣耍性子的?

 蘭絮痛哭流涕:“我真的錯了,但我一頁也沒看。”

 傅洵冷漠:“你鬆開。”

 蘭絮噼裡啪啦地說:“左傳有言,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我知道我抱著先生不放也是錯的,可也請先生體恤,給我一次知錯能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