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無花果 作品

034、傳信

 是日午後,酆城。

 雨後初霽,雲淡風輕。

 秀蓮坊韻香苑琴舍,正傳出錚錚弦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恰似在訴說一段高山流水,知音難覓的故事。

 琴聲悠揚,頗有大家氣象。

 但細品之下,絃音中卻又隱隱似有殺伐之意。

 蓮池邊,一位公子彷彿聽得入了神,竟動也不動,揹著雙手在那裡站了半晌。

 此人頭戴束髮紫金冠,一襲九鵲織錦袍,劍眉星目,儀態不凡。

 聽到最後,他嘴角已掛起一絲微笑。

 忽然間,他像是靈光一開,心有所悟,衣袖一甩,便欲轉身離開。

 恰在此時,琴聲也是戛然而止。

 “這位公子,”屋裡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忽然開口傳來,“既然來了,何必匆匆又走。連小女子的房門都不願進了麼?”

 聲音聽著不大,但卻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即便室外也清晰可聞。

 華服公子停下腳步,似乎想了想,便又轉身回頭,邁步進屋。

 小屋陳設簡潔,卻也開敞雅緻。

 一張繡榻,三尺琴架,端中半跪一位美人,面若雲霞飛,目似煙波醉。

 白衣勝雪,雲鬢松垂。

 正是秀蓮坊當紅花魁,琴操姑娘。

 身後半壁高的酸枝紗屏上,五色彩絲繡了“琴舍”二字,也是別具一格。

 見客人慾走還留,終歸還是進了屋,琴操姑娘掩面一笑,聲如銀鈴。

 “公子花了大價錢,莫非就為隔窗聽上一曲?卻不願讓奴家陪公子喝兩杯?”

 華服公子並不說話,站在如花似玉的琴操姑娘面前,竟也毫無普通客人之惺惺作態。

 他施施然心平氣和。

 佳人當前,卻宛若看著一幅畫,一束花。

 眼裡雖有幾分欣賞,心中所想,卻是誰也猜不透。

 話說這琴操姑娘不僅琴韻一絕,容貌也是整個秀蓮坊首屈一指,自半年前入閣韻香苑,天天都有富紳豪客慕名而來,一席難求。

 不過,這琴操姑娘德藝雙馨,賣藝不賣身。

 來韻香苑聽琴喝酒可以。

 別的,休想。

 而且這琴操姑娘挑客,也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能得她垂青香閣一會的客人,非富即貴。

 關於這點,城裡自然也少不了許多繪聲繪色的傳言——可隨時光臨韻香苑的客人中,最為大眾所熟知的是酆城縣尉林大人,守備營鐵都尉。

 還有就是眼前這位,號稱盛都八錦之一的聶家二公子,聶玉琅。

 聶玉琅是盛都最大綢布莊泰錦坊少東家,半年前喜歡上了盛都永紅樓花魁琴操姑娘,還為她惹出一段公案。後來琴操姑娘在盛都待不住,不得不來了酆城,他竟也跟了過來。

 聶玉琅目前暫居酆城,名義上是為打理泰錦坊酆城分號,但城裡城外人人皆知,他此來不過是為了親近琴操姑娘。

 當然,這一切,不過只是世人所知罷了。

 “真想陪我喝酒?”這時,華服公子忽然問。

 “你花了錢,我當然要陪你喝。”琴操姑娘語音溫柔,但話中帶刺。

 “若是因為這個,那還是算了吧。反正琴我也聽了,不虧。”華服公子道。

 琴操姑娘勉強笑了笑,問:“公子此話怎講?難道公子來此,就只為聽小女子彈琴?”

 “琴操姑娘纖手弄弦,音冠天下。我既從盛都追到酆城,不為聽琴,所為何來?”

 “哈哈哈,”琴操姑娘忍俊不禁,笑道,“看不出你還挺會做戲。”

 “那依姑娘之見,卻是如何?”華服公子一本正經地問。

 “你為帶話而來。”琴操姑娘話裡有話地說。

 “你……先叫她倆出去。”

 華服公子臉上瞬間繃緊,目光朝琴操姑娘左右侍女掃了一眼。

 “公子莫非是有什麼體己話要單獨跟本姑娘講?”

 “我說,叫她倆出去。”

 華服公子皺了皺眉頭,語氣已有些不耐煩。

 “好。單獨相處一會也無妨。”琴操姑娘面上已有溫色,但語氣依然委婉可人,“你倆,就先去院外守候吧。”她對兩名侍女說。

 兩名侍女答應一聲,雙雙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聶公子若有何私話,現在就請講吧。”見兩名侍女離開,琴操姑娘語氣明顯冷淡不少。

 “我不過來傳個話,你有何不滿,也不必拿這副矯揉造作的模樣來相對吧?”華服公子一副很反感的眼神看著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