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陷阱
此時羅維強忍悲憤,強忍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默默地在心裡為毛順祈禱。
也許他並不知道,那輛停在路邊的馬車裡,一雙眼睛在遠遠觀望了城樓下的一幕之後,卻將目光轉過來,久久地落在他的身上。
過了一會兒,車裡那位道姑打扮的女人才撩開前窗,對車伕道聲:“走吧。”
羅維並未在意那輛馬車。雖然他並非沒有留意到。
他如今只是個普通人,無須謹小慎微。
就算被人認出,他羅維也不過曾是叛臣賊子帳下一名小小令使。誰也不會對跑腿傳信的小人物感興趣,誰也不會把像他這樣的角色當回事。
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因為開小差誤了出發時間,才沒跟叛臣賊子一起陪葬的小嘍囉。
昨天晚上的經歷,永紅樓鼎鼎大名的小桃紅可以替他作證。
所以現在他很安全。
得先把今日南城樓戰事經過打聽清楚,然後再回江陽。
這是羅維此時的想法。
雖然他也像個吃瓜群眾一般遠遠圍觀了那場戰事,但都尉大人結局如何,是當場陣亡還是被重傷生擒,不同結果,對他來說意義是大不一樣的。
考慮清楚後,羅維決定先去趟盛都。
他沿大道而行,卻刻意挑了東城方向。不久,便到了東城門前。
令羅維多少有些意外的是,此間城門大開,通行如常。竟一點也看不出這盛都城剛發生了一場足以震驚天下的兵亂。
他邊走邊注意觀察四周,見並無異樣,便混在人群裡入了城。
進城後,他發現不僅城門戒備稀鬆,城內也不像是甫經劇變的樣子。
街上行人往來自如,店家商鋪也照常經營。
彷彿天下太平。
羅維越發感覺好奇,於是便又往城南方向慢慢逛去。
到了南市,街上方才有了些不同尋常的氣氛。
這裡正有一輛輛馬車,牛車,甚至驢車沿南市街往來於城門方向。
空車出去,滿載返回。
經過南市街,車輛迅速轉向北街而去。
雖然全都以麻布掩蓋,但任誰看了也不會懷疑,車上拉的是一具具屍體。
羅維一看便知,這是因為揚威艦殘骸尚未清理,南城門吊橋無法放下,故而打不開城門。這些從城樓上抬下來的屍體,大概只能經城內借道,走別的門運出郊外去埋。
但城內如此平靜,或表示李授並未就此大肆排查,抓捕同黨。
或者,他認為叛黨已全部伏誅?
羅維決定就在這附近找家酒肆坐坐。那種地方,通常最能聽到消息。
他在南市轉了兩圈,就近選了家臨街酒肆。
此時已是午後,尋酒肆裡打發時間的人正漸漸多起來。為了顯得漠不關心,羅維挑了個臨窗的僻靜位置,面對窗外,背對客堂而坐。
但他的耳朵卻始終豎著在聽。
果然,大家議論紛紛,談的都是今日南城樓發生那場叛亂。
前大將軍,武皇次子李躍五年前就已伏誅,罪名是弒君,大逆不道,迫害忠良。而他手下親信毛順不感今上寬宥,處心積慮,圖謀不軌,終釀成今日犯上作亂之大罪。所幸皇帝承天庇佑,毫髮無損。罪人則當場伏法,黨羽盡沒。
基本上,對於今晨那場動亂,這就是老百姓所瞭解的前因後果。
對這個結果,羅維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他要了壺酒,但沒怎麼喝。
“老闆,來壺酒。”
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天前,那聲音曾當著他的面,跟毛順大哥說過很多話。
說的是關於這次行動的計劃。
羅維記得,毛順都尉管那人叫戲班長。
他猜,戲班長也跟他一樣,是來探聽消息的。
畢竟任務失敗,他的人也死了。
羅維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暖流,滾滾燙,火辣辣。
他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感覺這戲班長恐怕是他此刻唯一稱得上同道的人了。
因為那人跟他一樣,都有著尚未完成的使命。
他甚至差點想就這麼走過去,裝作跟他拼個桌,然後對他眨眨眼睛,叫聲“朋友”。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沒那麼做。
事實上,自打入城之後,他就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
盛都城的平靜,是一種隱藏的平靜,是一種令人迷惑的平靜。
就像獵人布好陷阱,然後躲起來悄然無聲。也像漁人松線,實則是為了釣出更大的魚。
羅維決定再等等,再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