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無花果 作品

091、作秀

 臨行前,春香又給了邢平一個忠告,叫他儘量穿得體面一些。

 因為這世上最難進的便是宮門,最難打整的便是太監。

 於是邢平特地翻出從前在家當少爺時的服飾——頭戴白玉冠,身穿織錦袍。然後掛上那柄銀質劍鞘,繫著紅繩的寶劍,再將“持此通行”鐵牌懸於腰間。

 最後他將青峰道袍及做法所用符紙、丹墨等一應物件收拾起,騎上馬便往皇宮去了。

 根據春香的善意提醒,他可能將要在皇宮來一場小型法會。

 不聲張,極盡簡單,但很有必要。

 甕城與宮城兩兩相望,中間隔著南市。此去皇宮距離不遠。

 穿行於南市,邢平發現相比往日,這裡又多了許多臨時搭建的低矮帳篷。

 以前這裡總是擠滿叫賣蔬菜水果的農民,如今卻由成群結隊的災民佔據了這一帶。如果農民膽敢將瓜果擺上,他們就敢一搶而空。對這些災民,官方毫無辦法。東、霸兩郡戰火不休,大片土地撂荒,民宅被焚,大批無家可歸的人便湧入都城。

 在他們心目中,天子腳下,無疑是最安全,最有保障的地方。哪怕沿街乞討,也能比在家鄉吃得飽。

 經過城隍廟,陣陣喧譁引起了邢平注意。他勒住馬,看向廟前。

 廟前生長著一棵樹齡千年的古榕樹,樹冠開闊無比,幾乎將廟門籠罩。此時一名修士正在樹下扯著嗓子高聲宣講。大批民眾層層聚集,將發言人團團圍住。若不是騎在馬上居高臨下,正好能看見當中那人晃動的帽頂,還會以為那些人是在聽榕樹發言呢。

 “天理何在?道義何存?”那名修士嗓音高亢,情緒飽滿,“霸東、酉南,農田顆粒無收,房舍焚燬殆盡,這都城各位大人,有誰去看看了!那裡十室九空,餓殍遍野。這是什麼樣的太平盛世?”

 那人將最後一句重複喊了三遍,以突出其聲討之勢。

 雖然有人附和,有人出聲支持。但人群中也有不少人一邊聽,一邊嘲笑謾罵,“滾回家鄉,別汙了都城!”一個青年罵罵咧咧,擠出人群憤然離去。

 這就是世事人情。

 其實邢平倒有些同情那名修士。

 他已親歷戰火,眼見浴血廝殺。沒錯,他曾經十分渴望這個。手中三尺劍,鋒下萬千魂,彷彿是每個青年都會有的一股豪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自打跟影子人一場血戰,他好像逐漸動搖了這種信念。

 也許只有像無塵子那樣的修士,才是真正得了道心。他想。

 聽著那人繼續聲聲控訴,邢平只在心裡輕嘆:又是哪家被毀了家業的道觀。

 真乙道雖為大盛國教,但真乙門徒卻各自修行,派系林立,且大多數道觀都是私產,並非家家都能像青峰山這般實力雄厚,組織有序。

 他們不可能擁有自己的武裝,保護自己的田產。一旦遭遇戰火,就跟難民沒有兩樣。所以他們十分堅定地反對朝廷在平叛作戰中實行焦土政策。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沒把叛軍趕盡殺絕,就已經先把老百姓逼上了絕路。

 這是源源不斷地給叛軍輸送成員啊。

 連日來,眼見災民不斷湧入,邢平對他們所處困境十分同情,卻也自感無可奈何。

 過了六賢祠,街市方才重新恢復秩序和繁榮。邢平騎馬踏過市橋,見幾名身披醬紫色披風的巡城衛兵懶洋洋地持著長矛值守石橋兩頭。看見來人騎著高頭大馬,衣冠華麗,腰懸長劍,衛兵問也不問一句,就由他騎過去了。

 邢平直接騎到宮前落馬堂,下了馬,將馬兒牽進馬棚,拴在料槽邊,然後拎上道家行頭,步行前往宮門。

 宮門由禁軍值守。雖然他們一見腰牌就該放行,但禁宮的許多事都是由太監說了算,所以還是馬上通知了後面涼亭裡的管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