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無花果 作品

102、探監

 兵荒馬亂的年月,她姐妹倆被託付給這位光頭法師,然後便跟著他到了戎州。他們先在涪城住了一段時間,然後到了閬州。在那裡,法師受到時任霸西郡太守的李鄉父子禮遇。李鄉去世後,李授更對法師言聽計從,從此成為莫逆之交。

 那些年,春香、天香兩姐妹跟著法師東奔西走,居無定所。她們去了盛都,又去了北原,然後再隨北原軍殺回盛都。

 隨著法師地位漸漸升高,姐妹倆也漸漸長大,成為法師左膀右臂。

 十年來,姐妹倆不僅學會了詭異法術,更學會了各種殺人技巧。在法師悉心培養下,她倆已從曾經一個擅長製藥,一個擅長彈琴的小姑娘,變成兩個神出鬼沒的刺客。

 只是,隨著姐妹倆從幕後走到前臺,她倆的師傅卻漸漸淡出人們視線。

 這兩年,天香幾乎再也沒見到過師傅春藏。

 代表師尊發號施令的,常常是手持信物玉牌的聶玉琅。

 師尊答應過,完成這件事之後,她將可以去幹自己想幹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姐姐似乎還沒有這個想法。但她是她,我是我。

 我該走了,天香心想。替師傅做完這件事,我將開始新的生活。

 通往地牢的路幽深而黑暗。考慮到他們之間似乎有某種秘密協定,聶玉琅堅持將墨石和月石兩位長老分開關押。關押月石的地牢裡,只有一個又老又聾的獄卒看守。

 天香到達那裡的時候,那人正趴在一張石頭桌子上,呼嚕聲百丈之外都能聽見。

 那張石桌上擺著一個醜陋的陶製酒壺,一個黝黑的空碗。另一個碗裡則是啃剩下的雞骨頭。

 當廚房負責人給留在大殿的她送來酒菜時,天香專門關照,大家在慶祝時也別忘了那些不得不堅守崗位的弟兄。她特意吩咐,將自己那份燒雞給聾子送來。

 因為她吃不了,而聾子最喜歡吃雞。

 這裡人人皆知天香姑娘威名,沒人敢違揹她的指令。

 何況是如此關懷備至,毫不逾矩的指令。

 牢門的鑰匙就掛在看守腰上。

 天香取下鑰匙,打開鐵門。獄卒大概會昏睡一個時辰,而這也是今日慶典的最短時間。

 事實上,如果想要盡興,則需要更久。

 跟墨石那個她至今也沒找到的關押點不同,這裡不算隱蔽,所以需要鐵門和看守。天香撿起插在門邊崖壁上的火把,照著路往裡走。

 所謂牢房,其實是一處洞口狹小,洞徑悠長的山洞。

 這裡可算是無明殿的地下蟻穴,到處曲折輾轉,若無特別熟悉,走錯過道,便將陷入迷宮。好在此處乃關押犯人所在,裡面是死衚衕。

 洞子裡潮溼陰暗,而且味道難聞。多年積累的碎骨、瓦片散落一地,踩上去沙沙作響。

 拐過一道彎,洞子的盡頭出現在火炬光照範圍之內。那是一片焦黑的石壁。石壁上刻畫著各種既像是文字,又像是繪畫的圖案。

 昏黃的光亮下,一個滿是水漬的石潭邊,蜷縮著一個蒼老的身體。

 察覺到有人靠近,那個身體動了動,慢慢坐了起來。

 月石長老抬起一隻胳膊,遮擋著刺目的光線。

 他的手臂和腳踝上都掛著鐵鏈,隨著起身舉手,鐵鏈咣噹作響。

 “是你啊,賤人。”月石長老沙啞的聲音中充滿戲謔與調侃。

 他盤起雙腿,費力坐正,抬手梳理一下蓬亂的頭髮。

 “是來看老頭子笑話,還是來敘舊情的?”長老語氣猶如市井惡棍般陰損,“抱歉,我身上這會兒可不太好聞,請擔待些。”

 “別把我姐姐的事,放在我身上。”天香語氣平靜,毫不生氣。

 “你是哪一個?”老人嘿嘿一笑,“對,我聽說了。你們是姐妹倆。喜歡服務那個是姐姐?說話冷冰冰的是妹妹?對,你是妹妹,從說話就能看出來了。唉,真沒想到,早已拋卻凡塵的影子人最後會斷送在你們這兩個蛇蠍女人手裡。”

 “如果你們真的已經拋卻凡塵,怕是不會有今日結局吧?”

 “對,我們只拋卻了一部分,繁文縟節的那部分。卻忘了把這六根清除乾淨。”月石長老說著抬起頭,長長吁了口氣,“現在我才總算明白,原來人最難勘破的,竟是這個部分。”

 “因為你們儘管戴上了面具,可卻沒淨身。只要身體裡的血液還是熱的,兩腿間就會有慾望。”

 “不,你錯了,賤女人。”月石長老冷冷一笑,“慾望來自人的內心。”

 “很好,有這樣的領悟,沒有白受一場罪。不過,我可不是來聽你懺悔的。”

 “你有問題想問,對不對?都一樣,你們每一個來,都帶著虔誠的信仰和高尚的追求,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多麼令人感動啊。其實不過就想知道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