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第 69 章 小心陳天海

 陳琮原本是預備抽紙巾的,一時聽入了神,也看走了神:覺得燈光下的肖芥子一會冷哼一會挑眉翻白眼的,真是生動極了。

 肖芥子察覺到了,瞥了他一眼:“你看什麼?”

 陳琮笑起來,說:“沒什麼,人別活得太受力,學到了。”

 人活著本來就這麼多壓力了,就別過得太受力了,每個人都走在人群中,身周太多的指戳和看法,那些不重要的阿貓阿狗,愛怎麼看、愛怎麼議論,隨意,確實沒必要去在乎。非要去在乎,累的也是自己,累不著別人。

 為那一兜子的紙巾,他尷尬了一晚上,現在突然覺得,多大點事啊。

 不見得半包子紙巾,還能讓他受個力。

 ***

 陳琮一張張地抽紙巾,按不同的字句歸類,一包紙巾一百抽,一包抽完,密密麻麻鋪了半床。

 肖芥子湊過來看:“‘雨雪霏霏,共剪西窗’,這也是字謎?”

 陳琮搖頭:“這種是藏謎,就是很多類似的四字句子,但裡面只藏了幾句是謎,其它的,都是混淆視聽的。”

 “那怎麼分辨?”

 “我分得出來,我爸出事後,我爺爺為了排遣,開始玩字謎,也教我一起玩,我對常用謎詞和謎體的敏感度高。”

 現在想想,也虧得自己出了醜、引得顏老頭又送了他兩提,一整包紙巾,不會只藏了“塵土飛揚,想去北方”一個謎,洗手間裡,他只抽了小半包,目測不到1/3,得拆整包,才能看得出來。

 他先把“塵土飛揚”那張拿到一邊另放:“有筆……或者唇彩嗎?最好是唇彩。”

 筆在紙巾上不好寫,唇彩會方便點。

 肖芥子在床下的行李包裡摸索了會,拿了根唇彩遞給陳琮,陳琮擰開蓋,刷頭在裡頭攪了攪,滴蹭了點在手背上,把唇彩還給她。

 他用指腹蘸取了點,速讀每一句,眉頭微微簇起,仔細判斷是否有抱合詞、或者符合制謎套路。

 肖芥子也幫忙看,不過術業有專攻,這四個字四個字的,看得她眼花繚亂,覺得都差不多。

 陳琮伸手點了一張,紙巾角上出現了一個紅點,像早些年家裡蒸饅頭時的點印。

 肖芥子拿過來看。

 ——雲頭依人,有口便吞

 她想象了一下雲頭站著人、張開血盆大口吞取的場景,覺得這字謎怪嚇人的。

 但這是個什麼字呢?

 正沉吟間,陳琮又點出了兩張遞給她:“沒了,就這幾個。”

 說完,把撿出的這四張排了一下序。

 ——塵土飛揚,想去北方(已解謎,小心)

 ——陣前向東,靜聽晨音

 ——雲頭依人,有口便吞

 ——遊子方離,慈母牽掛

 排完了,沉默了很長時間,臉色有點難看。

 肖芥子腦子裡一團漿糊,感覺自己這個段位解謎有難度,索性當伸手黨:“這個……到底什麼意思啊?”

 陳琮說:“‘陣’字,是左右結構,也叫前後結構,‘陣前’就是‘陣’這個字的前半部分,部首左耳旁‘阝’。向東,向字可以理解為聯繫詞,耳+東=陳,‘靜聽晨音’是用諧音提示,這個謎底字音‘晨’,等於是雙重證明,這是個‘陳’字。”

 “雲頭依人,‘雲’勉強算上下結構,也就是頭尾結構。‘雲頭’是‘二’,‘依’是聯繫詞,二和人,可以組成‘天’、‘夫’,不確定。所以後一句再給點提示,‘有口便吞’,假設這個字是x,x+口=吞,

解方程會吧,x=吞-口=天。這是個‘天’字。”

 小心,陳,天……

 肖芥子心頭一跳:“最後這個字,不會是‘海’字吧?”

 陳琮回答:“就是‘海’字。”

 遊/子方離,“遊”字中的“方”和“子”減掉,慈母牽掛,“牽掛”都是聯繫詞,代表“牽上”、“掛上”,“慈母”重在強調一個“母”字。

 遊-子-方+母=海。

 所以,整包紙巾的字謎可以連成一句話。

 ——小心陳天海。

 肖芥子糊塗了:“小心陳天海?你會制謎的爺爺陳天海,在顏老頭家裡利用紙巾做了一個特別隱晦、一般人一輩子都發現不了的字句謎,讓人小心陳天海?”

 作者有話要說

 肖芥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沒白捱罵,聽到了有用的信息。

 姜紅燭的石胎是蛇,徐定洋說“一蛇兩吃”,明顯是要拿紅姑來做大文章。

 還有,“死我不敢保證……不會比你家的看門狗強”,“人石會”裡,方天芝綽號“看門狗”,很顯然,徐定洋在和“人石會”的人通話,對方想姜紅燭死,徐定洋沒答應,只承諾姜的下場不會比方天芝強。

 方天芝什麼下場?先發瘋,然後陷入了重度昏迷,跟腦死亡也差不多吧。

 這可怎麼辦呢,白天她給姜紅燭打電話示警了,但人家把話說得很清楚,“管好你自己”,擺明了讓她別多事。

 肖芥子裝著是在畫圖,實則時不時偷瞥徐定洋,心掛兩頭,兩邊都糟亂:徐定洋那頭,她沒觀察到什麼有用的;畫紙上,冷不丁發現,自己亂塗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蜘蛛。

 只得又拿橡皮擦掉。

 擦到一半時,徐定洋突然起身,大踏步向外走,她穿那種極高極細跟的高跟鞋,鞋跟像鐵釘,扎得地磚噔噔響。

 肖芥子腦子裡飛快掠過一個念頭。

 ——先跟上去看看。

 她匆匆合上繪圖本,旋即起身,順手去拎給陳琮買的咖啡外賣,才剛拎起,拎繩脫手,咖啡連杯帶紙袋,砸回桌上。

 幸虧拎得不高,距離桌面挺近,落得也很有技巧,砸立住了,沒翻。

 肖芥子看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食指和拇指還保持著拎東西的姿勢,但距離0.5cm左右,拎繩就是從這縫隙間漏下去的。

 她有四個手指動不了了,只小手指還條件反射般微動。

 肖芥子在心裡默默計時。

 3,4,5,6……6秒!

 6秒,手一下子恢復了知覺,猛然收回,像是剛剛被什麼鉗住了,此時才終於掙脫。

 6秒,她抬頭看向咖啡館門口:徐定洋已經不見了,不遠處,一輛大suv正絕塵而去。

 6秒,大石補還是有用的。

 之前,她跟姜紅燭說自己發過病,“只不過我沒聲張、默默承受了”,她沒撒謊,上一次,她的右腿突然動不了,整個人像只圓規、單邊蹦躂著定在馬路邊,她也第一時間計時了,12秒。

 石補還是有用的,但救不了命。

 她像一塊迅猛墜下懸崖的巨石,小石補是憑空出現的幾條兜繩,讓她的症狀輕了點、墜落的勢頭緩了點;大石補是更粗一點的兜繩,又讓她的症狀輕了點、墜勢緩了點……

 但大小石補都沒法把她拉回原點,也改變不了最終會到來的墜落。

 肖芥子站了會,給陳琮發信息。

 ——我有點累,就不等你了,先回去了。

 陳琮很快回了個“好”。

 頓了頓又發來一條。

 ——你回去了也別睡,我儘量按時回。如果晚了,耽誤你的時間,從我的裡頭扣補給你。

 ***

 快十點時,陳琮回到民宿。

 推開門,看到肖芥子已經洗完澡、換了睡衣,頭髮拿鯊魚夾挽了個結,正坐在床上畫著什麼。

 還別說,她這頭髮挽結了很好看,因為散蓬垂開的髮尾有黑有白,有點時尚的味了。

 陳琮隨口問了句:“畫什麼啊?”


 肖芥子說:“設計啊,肖設計啊。”

 陳琮笑:“那又不著急,用不著這麼廢寢忘食的。”

 說完,將手裡拎的東西放到桌面上。

 肖芥子早看見他大包小包的了,心說顏老頭還挺客氣、送這麼多東西,看清是抽紙巾,有點納悶:“你買紙巾幹什麼?”

 這種客用耗材,民宿每天都會補的,自己買,實在沒必要。

 陳琮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沉默了一下,問她:“你會猜謎嗎?”

 “會啊,這還不簡單麼。”

 猜謎語誰不會啊,那不都三歲小孩玩的嗎,什麼“紅紅果子棍上掛,外裹糖兒味道佳”、“兄弟七八個,圍著柱子坐,大了要分家,衣服都撕破”,動動腦子就知道,是糖葫蘆和大蒜嘛。

 陳琮知道她想簡單了:“我說的是字謎,一種猜謎文化。”

 “字謎也不難啊。”

 陳琮說:“行,那給你出個最簡單的,你體會體會。鷺鳥飛,打一字。”

 肖芥子皺眉:“鷺鳥飛,這麼多字,這麼多筆畫,只打一個字?”

 “沒錯,就打一個字,你慢慢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