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88 章 嶄新紀念

 他撐著沙發,親了親南乙的鼻尖,然後起身,來到之前已經布好的、隔沙發三米左右的椅子前,清了清嗓子。

 “歡迎南乙同學前來參加我的復出live!現在觀眾到齊,吉他手也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他從椅子背後的琴包裡拿出一把白色的反手木吉他,坐了下來。

 不知為何,明明十幾歲起就開始彈琴,大大小小的演出也不計其數,可就算站在音樂節的現場,面對上萬人,秦一隅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忐忑過。

 “不行,我好緊張,你快對我說加油。”

 南乙點頭:“加油。”

 “好的小幽靈。”秦一隅取下手套,抱好琴。

 天還沒亮,天幕呈現出濃得像墨的深藍,他們處在這片近郊的至高點,白色工廠、灰色高速公路,公路上不滅的連綿路燈,在寒風中呼呼轉著的發電風車,層巒疊嶂的黑色山脈,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可他卻彷彿回到了那個燥熱的夏天,黑漆漆的livehouse,站在臺上的他揹著吉他,面對臺下幾百號觀眾,他想的卻是,自己特別邀請的觀眾不會來了,那個總跟著他的小孩兒,溼漉漉的小幽靈。從那一晚起,他走向一個聲色犬馬、萬眾矚目的璀璨大道,卻失去了自己的影子。

 還好命運是個圓圈。

 “我反手才練沒多久,可能彈得不會太好。”

 南乙有些訝異,他沒想到一向自信到認為全人類都應該喜歡他的秦一隅,也有這樣的時候。

 “你是最棒的吉他手。”他沉聲說。

 秦一隅笑了:“這我知道。”

 他說著,低下頭,撥

 了撥絃,低聲說:“這首歌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寫的,我想過填詞,但覺得不太合適,所以還是保持原樣。()?()”

 南乙有些疑惑,秦一隅極少cover別人的歌,基本上都是自己寫,這種“復出()?()”

 的重要時刻,他怎麼會選其他人寫的歌。

 但很快,當吉他聲出現時,他就意識到什麼,一邊聽著,一邊又覺得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搞錯。

 直到秦一隅的輕聲哼唱出現。連沒有作詞的部分,都用一模一樣的“嗒啦啦啦?()◤?♀?♀??()?()”

 替代。

 南乙不自覺蹙起了眉,他很想看清,視野卻越來越朦朧,環繞的星星燈散發出的光輝不斷延伸、拉長,將黑暗吞噬。這裡變成被陽光浸透的冬日書房。

 愛和音樂真是可怕,居然能讓他重新見到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瞭解生命的盈缺。”

 某個瞬間,眼前的戀人和逝去的親人重疊,他彷彿也回到了孩提時期,長大一些了,還纏著有拖延症的舅舅,問他什麼時候把這首歌寫完。

 [時間長著呢,我肯定會寫完的,哎呀你就別催啦,小不點。]

 舅舅,其實我們真的沒那麼多時間。

 但是沒關係,我原諒你的食言,也原諒你的拖延。

 就像你寫的,生命總有盈缺。

 你離開之後,出現了一個很愛很愛我的人。他彈了這首不被其他任何人知道的歌。

 從這個瞬間開始,南乙走出了痛苦而美好的夢境,也悄悄別過臉,拭去了眼淚。因為秦一隅的聲音實在太特別,和任何人都不一樣。這是他聽過無數遍的音色,陪他捱過無數個夜晚。

 他第一次這樣溫柔地彈唱一首歌。

 沒有舞臺,沒有設計好的燈光,穿著樸素的黑色外套,手指纏著創可貼,脖子上戴著他親手編織的貝斯弦choker,下面還吊著他自己的撥片項鍊,隨著他彈琴的動作,那顆小小的、紅色的外置心臟也微微晃動。

 明明天賦異稟,隨便彈彈也是別人扒譜都學不來的solo,現在卻返璞歸真,沒有加花,不帶修飾地彈唱著這首歌。

 南乙人生中收到的第一首為他而寫的歌。

 “柔軟的小怪物,快坐上我的肩膀。”

 “別哭泣,別迷惘。”

 唱到最後一句時,秦一隅終於抬起頭,和南乙對視。他的眼睛也變得溼漉漉了,小動物似的。

 “你有寶石般的雙眼,金燦燦的心臟。”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的尾韻消失在空中,記憶的閘門關閉,天際線浮現出淺淺的藍色,夜色在這首歌裡融化了。

 秦一隅將琴放下,也站了起來,掌心還在出汗,臉上有很明顯的忐忑,但下一秒,南乙就朝他走來,抱住了他。

 他們都有很多話要說,卻又同時梗在喉嚨。

 就這樣沉默地相擁許久,秦一隅聽見南乙在他懷中說“謝謝”,於是他摸了摸他的後背,也回了一句“謝謝”。

 “以後我們一起把這首歌寫完,好嗎?”他問南

 乙。

 “嗯。”

 南乙點了點頭。

 “本來……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新年驚喜()?(),

 想在跨年夜那晚()?(),

 轉零點的第一時間?()_[(.)]?■?.の.の?()?(),

 彈給你聽()?(),

 但是……”秦一隅有些猶豫,還是避開了敏感詞,“我看到那起新聞,知道了具體的日期之後,就改到今天早上。”

 南乙抬起頭,問:“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你從今天的第一秒開始感覺幸福,一點點都好,我也想讓你以後想起12月31日,不要只是舅舅離開你的日子,也是秦一隅重新開始彈吉他的那一天。”

 秦一隅眼裡含著溼潤的光,“我也是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你以後會記得的,對嗎?”

 南乙望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會記住的。”

 他並不奢求用一首歌徹底覆蓋所有傷痛,但只要南乙愛他,只要他夠努力,波谷總有一天會填滿。

 “你聽哭了沒?”他抱著南乙問。

 “沒有。”南乙面不改色地否認。

 “真的沒有?”秦一隅很震驚,“我都快給我自己唱哭了,舅舅要是在估計也得陪我哭。”

 “你本完,又補充道,“那是我舅舅。”

 “都一樣,咱倆誰跟誰啊。”秦一隅摟著他,“下回帶你去見咱媽,她肯定特喜歡你,可惜愛你在心口難開了。”

 “你能不能別總講這種地獄笑話。”南乙有些無奈。

 “好,不講了,吉他手秦一隅的復出演出到此結束。”

 他笑著拍了一下手,“現在我們要在被發現之前把這裡復原。”

 “觀眾現在還要幫你打工是嗎?”南乙笑著問。

 “你可不是我的觀眾這麼簡單。”秦一隅用食指挑了挑脖子上的choker,“你是我的主人。”

 “胡說什麼呢。”南乙實在不想被他勾起昨晚不堪的記憶,抓住吊在他胸前撥片,轉移注意力,“這個還我。”

 可秦一隅不上當:“沒胡說啊,這不是你給我的新年禮物嗎?你也提前送了。”

 南乙很意外:“你怎麼知道?”

 誰知秦一隅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非常得意地雙手捏著展示,並且複述出上面的文字:“新年快樂,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適,隨便做的。”

 他還故意把最後幾個字重複了一遍:“隨便做的~”

 “還給我,誰讓你拿的?”南乙伸手去奪。

 秦一隅卻敏捷地舉高,沒讓他抓到。

 “你自己喝醉了把房間翻了個遍,把這個拿出來了,盒子和賀卡還扔在地上。”他摟住南乙,“你怎麼這麼可愛,還用第一把琴的琴絃,小狼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