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看著她此刻的模樣,翟媼垂首默不作聲退下。

 行至一間不起眼的茶館時,隔壁賬房的管事不小心朝著她撞了上來。

 翟媼趁兩人相撞擦肩的間隙,在她身側低聲道:“事成,稟殿下。”

 賬房管事眸中劃過

一絲笑意:“好。”

 菡王府。

 “恭王如此,如何不算是以退為進,如今王府小侍偏偏在菡王府出了事,她假借悲痛之名暫不理政,不知還會暗中做些什麼手腳,恭王此人並不單純,殿下定要小心。”墨條在他手中化開,孤啟道。

 鬱雲霽撫平面前的白鹿紙:“我還在等著她的手腳,就怕她畏首畏尾。”

 孤啟立於她身側慢慢研磨著墨汁:“殿下倒是看得開,如今人都找到了府上,殿下竟還能平心靜氣的臨池,若是川安王知曉了,估計也要心生敬佩。”

 鬱雲霽筆毫舔飽了墨汁,隨口道:“光是敬佩如何夠,皇位向來是能者居之,我要的,是眾人心悅誠服。”

 孤啟將墨塊搭在硯臺上:“這很難,且這條路註定荊棘遍佈,骯髒不堪,你真的要走嗎?”

 鬱雲霽目光跟著筆尖在紙上游走:“我下定了決心,如若是川安王繼位,整個幽朝只怕會民不聊生,我不願看到幽朝變成這樣的國度。”

 孤啟聞言輕笑一聲:“她們只當殿下轉了性子,殊不知,我們菡王殿下早就換了芯子,只可惜眾人都矇在鼓裡……”

 鬱雲霽在最後一字上頓筆,手中的狼毫隨即擱置在筆山上:“既然知曉,你就不怕嗎,興許我是什麼很壞很壞的人。”

 孤啟偏頭看著她的側顏,輕輕勾了勾唇角。

 她怕是對壞有什麼誤解。

 怎樣算壞,一個滿心家國大義,還會抽空安撫郎君情緒的女娘,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

 若她算壞,多年前在孤府苟且偷生的他又算什麼?

 他這一生原本也就如此了,幽朝兒郎的日子本就艱難,嫁了人的男子都要仰仗著妻主過活,孤啟甚至想過,他這樣被擄走失了名節的兒郎,將來的日子會如何艱辛。

 他自記事起,便不曾過一日舒心的日子。

 母親鮮少來他與父親的院子,下人們也一貫是看主子臉色的東西,見著母親如此,送來正院的東西漸漸也不如別院,他們父子二人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艱辛。

 後來父親去世後,林聲河勢大,稍不順心便會將他折磨一番。

 起初林聲河還顧忌著母親,做的隱蔽些,他的傷也只在腹部與腿上,後來某日被母親瞧出了端倪,母親也只是不痛不癢的囑咐了幾句,便不在提及此事,林聲河便愈發大膽,他的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難耐。

 他身為嫡子,過的卻還不如庶子。

 他常常身上鞭痕錯綜,因著林聲河的苛刻,身子也跟著日漸瘦弱,他在尚書府從來都是吃不飽飯的,在他性情大變之前,一切生活本該如此。

 可他為了活下去,再顧不上什麼男子的名聲,林聲河等人生了忌憚的心,大罵他是瘋子,對他避之不及時,孤啟意識到,拋棄了所謂的名聲後,他終於能活下來了。

 當年奢求的東西,如今已是唾手可得,一切只因鬱雲霽,鬱雲霽不僅讓他活了下來,還讓他活得好好的,她讓他成了整個京城被人豔羨的郎君。

 他小心翼翼的剖開這顆心,捧著到她的面前,卻一次又一次的被鬱雲霽推開之時,他從不曾想過要放棄。

 孤啟知曉這意味著什麼,這是他一生做過最勇敢的一件事,他未出閣時曾持刀威脅主君,做過的癲狂之事數不勝數,可這些殺人見血等事,在他剖出自己一顆熾熱的心之時,便什麼都不算了。

 這顆心一旦被她捏得粉碎,孤啟便再沒有可拿出手的東西了。

 他幾乎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即便被她捏的粉碎,即便是一無所有,他也不曾猶豫。可老天還是眷顧了他,鬱雲霽給了他回應,他心愛的女娘終降臨到了他的身旁。

 孤啟勾著唇角:“是壞到前些時日派人去京郊施粥,還是壞到自散家財建了醫館?”

 “……我到底還是個反派,”鬱雲霽接過他遞來的帕子,將指尖上不慎沾染的墨跡擦拭,“想來不日便有川安王那邊的消息了,她將身邊跟隨多年的副將虐殺,實在令人唏噓。”

 孤啟沉吟片刻道:“殿下耳聰目明,可那翟媼畢竟是川安王身邊之人,據說亦是忠心耿耿,你是怎樣說服翟媼的,是威逼,還是利誘?”

 “我救了她的獨女。”鬱雲霽道。

 他微微怔愣。

 起先他還為之擔憂,倘若鬱雲霽是對其威逼利誘,翟媼這等老狐狸心思深沉又睚眥必報,他害怕鬱雲霽會中了她的套,只怕她哪日會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