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王蓉華周身的威嚴當即繃不住了,她轉頭便看見王悅恆被兩個女衛提溜小雞崽一般帶了上來。

 女衛生得孔武有力,只知流連煙花柳巷的王悅恆在她們面前倒顯得瘦弱了,她跟不上女衛們的步伐,被女衛們拖了一路,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她身上的綢緞早已被磨得破了好幾道口子,哪裡還有半點風流倜儻的模樣,帶上面上的驚恐,若說是落魄的乞丐也不為過。

 “誒,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娘,是琅琊王氏的嫡孫,怎能如此粗魯對待。”鬱雲霽面上帶著溫和的淡笑,不鹹不淡的道。

 她這話一出口,王蓉華的老臉險些掛不住,看向王悅恆的神態也沒有半點心疼。

 她們琅琊王氏的後人做出這等事,說出來,真是打她王蓉華的老臉。

 女衛聽她這般道,當即鬆開了手,誰知王悅恆一個重心不穩撲通一聲滑脆在了她的面前。

 “我雖從刀下將你救了下來,但也受不起王娘子這樣的大禮,王娘子若是想謝,還是謝你的祖母吧。”鬱雲霽看著面前狼狽的王悅恆,緩聲道。

 她雖這般說著,卻也沒有避開王悅恆的趴跪,她從中運作,倒也受得起王悅恆這一個響頭。

 王悅恆還有些發懵,她面上還掛著淚痕,早已忘了女兒有淚不輕彈和女兒膝下有黃金的祖訓。

 待看清鬱雲霽那張笑意盈盈的臉,王悅恆調轉了方向,抱緊了自家祖母的腿。

 王蓉華怒其不爭地頓著柺杖,教訓道:“你這孽障,當真是為王氏丟盡了臉!”

 王悅恆此刻再也顧不得什麼,哭嚎道:“祖母,孫女差點就見不到您了,那血,到處都是血,濟陽蔡氏的人她們都敢砍吶!”

 王蓉華面色當即頓住,她下意識看向上首不動如山的鬱雲霽。

 饒是此刻,她還有心思品茗。

 濟陽蔡氏當年站在了鬱枝鳶的身邊,因著蔡氏並不如先前幾位世家有名氣,濟陽蔡氏為著得新君的歡心,手下的世家女沒少幫恭王做事。

 那時鬱雲霽還沒什麼名氣,依舊是眾人眼中的草包紈絝。

 不,不對,這興許是她刻意營造出來的,王蓉華看著她,饒是她見多識廣,此刻看著面前年紀尚輕的女娘,不禁帶了幾分畏懼。

 她刻意如此,蟄伏多年,這樣的心機與城府,實在是尋常女娘達不到的,她能為除掉川安王沉寂如此之久,這樣的人並非是王氏能招惹的。

 如今鬱雲霽是皇儲的人選,自然要整頓這樣的風氣,蔡氏如此,下一個被開刀的氏族,又會是誰。

 鬱雲霽不知曉她心中究竟過了什麼樣的想法,她看著扯

著一臉怒容的老太衣角的王悅恆,道:“王娘子像是收到了驚嚇,不過欖風樓的人手下有分寸,王娘子完好,您老不必擔心。”

 “……多謝殿下出手相救,琅琊王氏,感激不盡。”王蓉華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她最後一眼望向鬱雲霽。

 她仍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可想起她的手段,王蓉華垂下了頭。

 車輿上。

 王悅恆止住哭聲,害怕的看著一臉嚴肅的祖母,便聽她嘆了口氣:“王氏,興許也是因禍得福了……”

 “什麼?”王悅恆不解的問。

 王蓉華沒有同孫女解釋,兀自看向了窗外。

 王悅恆是嫡系的獨苗,若是出了什麼閃失,琅琊王氏的大家大業便要落到別人的手中。

 可今日見識了鬱雲霽的手段,她便不會再固執己見,琅琊王氏當審時度勢。

 ――

 孤啟今日換了一襲素裳。

 低調的顏色易於他隱匿在人群當中不被發現,而厚實的帷帽,則能掩蓋他過於豔麗的容貌。

 他要逃。

 含玉被他指使去了小廚房,他收拾好了金銀細軟,藏於荷包和袖口裡。

 做出這樣大膽的決定,孤啟心中還是有些害怕的。

 他雖是尚書府的公子,卻不曾出過府,頭一次出府還是嫁人,從不曾獨自見過府外的風光,如今獨自逃命,他還真不知該何去何從。

 “……  ,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孤啟隻手覆上小腹,溫聲安撫道。

 孤啟將衣衫整理好,繞去了王府的後門,菡王府的後院不同於恭王府,鬱雲霽先前奢靡,整個王府都修葺的格外奢華,便是後門都有女衛把手,但她不曾封住後院樹叢中的狗洞。

 為了保住女嗣,他收拾好部分細軟,準備逃去豫州。

 這樣忤逆妻主,離經叛道的決定令他格外不安。

 自生父去世後,他便不再是什麼乖巧聽話的兒郎,否則也不會成為幽朝人盡皆知的瘋子郎君。

 但他不能沒有  。

 他知曉自己的身子,先前那般作踐自己,太醫都斷言他女嗣艱難,若是聽從鬱雲霽的安排,將這樣一個小生命墮掉,他這輩子興許都與孩子無緣了。

 鬱雲霽註定是要登基為帝的,若是一代君王,正夫無所出,是會備受天下人恥笑的,屆時即便鬱雲霽在喜歡他,一個生不出女嗣的鳳君,自不會在這個位子上長久待下去的。

 “妻主,等我回來。”他喃喃道。

 他只能用這樣的傻辦法留下  。

 不要怪我的不辭而別,他想。

 雲夢澤隨手翻了身旁掌櫃娘子遞來的賬簿,道:“菡王府仍沒有動靜嗎?”

 掌櫃娘子低聲道:“屬下不曾聽聞,主子,您……”

 雲夢澤擺了擺手,示意掌櫃帶著賬簿下去。

 鬱雲霽既然有這樣的手段,便該趁此時恭王失了川安王的助力之時將其一舉擊潰,可偏她此事沒了動靜。

 她在等什麼?

 雲夢澤看著繁華的街道,瞳孔倏忽一縮,將頭別到店內。

 他蹙著眉攥緊了衣袖,厭惡的別過了臉,只盼著鬱枝鳶不曾注意到他。

 鬱枝鳶的確沒有看見他,她今日是隨敘嵐出來散心,不曾穿著象徵王女身份的衣裳,卻被一個行色匆匆的小郎君撞到,此刻心頭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

 那小郎君道了聲歉,卻被她捉住手腕,像是遇見了麻煩。

 雲夢澤不是一個喜愛多管閒事的人,但他注意到了小郎君腰間的玉佩,那菡萏樣式的玉佩他只在一個男子身上見過。

 “殿下,”雲夢澤緩步上前,“這位公子是我的友人,時受邀來尋我的,無意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放過。”

 他將這話圓的滴水不漏。

 孤啟手腕被鬱枝鳶攥得出了紅印子,此刻骨縫裡都是痛的,隔著一層帷帽,鬱枝鳶看不清他眸中暗藏的殺意,更當不知曉他是誰的。

 他原本想著在小客棧落腳,等待豫州的線人來接應,誰曾想卻碰上了鬱枝鳶。

 “友人?”鬱枝鳶嗤笑一聲,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見鬼的友人,她方才分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荼蘼香。

 既然是孤啟,身旁也無半個侍從,此番則是她下手的最好時機,他身旁不曾跟著人,尋常也深居簡出,沒有多少人知曉他究竟何樣,今日這幅藏頭露尾的模樣,不知是要做些什麼,就算她要如何,也沒人會救他。

 誰曾想半路殺出個雲夢澤。

 雲夢澤聲音依舊如常,溫和有禮道:“是,我邀公子前來,一同上街轉一轉我們雲家的妝鋪,公子定是無意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