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老醫丞鬆了一口氣,隨後嚴肅的看著她。

 “但王夫若是想留下這個孩子,勢必要比尋常的郎君更為艱難些,”太醫丞皺緊了眉頭,她這幅模樣,使得一旁的弱水三千的心也跟著吊了起來,“郎君孕期敏感是常有的事,但怒極傷身,唯有王夫身心愉悅才能保住皇嗣,否則如今的月份,若是皇嗣如何,對父體的傷害才是……”

 “我知曉了。”鬱雲霽望著半月堂內的屏風,輕聲道。

 彼時,恭王府。

 鬱枝鳶將手中的密函攥緊,她面沉如水,銳利的眼眸在夜裡顯得格外得亮。

 恭王府此刻只燃了一盞燭火,她手畔的那盞燭火將她的面頰映得半明半暗,那塊疤痕也顯得異常可怖。

 她像是在黑夜的籠罩中化了形。

 無邊黑沉的夜色中,她搜尋著自己的目標,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她的利爪便能將目標的身軀穿透,使得她盯上的獵物再無生還。

 “殿下,您當真不打算再好好想想了嗎?”幕僚勸道。

 此言一出,女衛也跟著附和:“是啊殿下,如今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不妨在等上一等,您……”

 “等?”鬱枝鳶冷聲打斷道,“本殿籌謀了這麼多年,此事原本一事板上釘釘,偏她鬱雲霽如此,她憑什麼?”

 她再也不能忍下去了。

 當初她在鬱雲霽的生日宴上備下了這樣的生辰禮,結果魚禾是個蠢的,兜兜轉轉居然又到了她的手上。

 那樣的髒病非但沒有染給鬱雲霽,反倒令她如今的身子每況愈下。

 花柳病時不時都會發作一陣,這樣的髒病會使她散發出難聞的惡臭,甚至瘙癢疼痛無比,鬱雲霽做出這樣的事,她定然不會放過她的。

 她會讓鬱雲霽死得很難看。

 “可是殿下,此事若是不成,您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幕僚還欲再勸,卻被她的眼神嚇得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鬱枝鳶沒有應聲,她看著一旁隨著秋風緩緩飄蕩的輕煙。

 月光下的輕煙宛若薄紗,半遮半掩在她的面前。

 “我等不了了。”鬱枝鳶道,“此事必須成,不容出現差錯。”

 她又何嘗不知曉此事的兇險,一旦不成,不僅是她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就連著性命也要一同丟掉。

 這可是謀逆的大罪,皇女謀逆,便是母皇也不會對她手下留情的。

 可她此刻已沒有了更好的辦法。

 一切都是鬱雲霽逼她的,倘若沒有鬱雲霽,這皇位勢必是她的,她也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要怪,母皇便該怪鬱雲霽。

 既生瑜,何生亮。

 既然眾人都不看好她,她便要向眾人證明,儲君這個位子,當屬於她。

 鬱枝鳶眸色愈發暗沉,燭光被秋風搖盪,卻因著沒有人為它擋風而徹底熄滅,整個書房唯一的一點光線也徹底湮滅,所有人都被黑暗籠罩。

 鬱枝鳶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事迫在眉睫,不容再拖了。”

 她的才華全然被鬱雲霽的出現湮滅,逼宮又如何,這一切都是鬱雲霽逼她的。

 是成是敗,只看明夜。

 ――

 鬱雲霽方一進門,便見孤啟坐起了身子,慌忙摸索著小腹,似乎是觸及到了小腹的弧度,他整個人也跟著鬆弛下來幾分。

 做完這一切,他曲著雙腿,雙臂環在腿間。

 孤啟似乎在想些什麼,但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分明想是用這個舒服的姿勢,卻又怕壓迫到腹中的胎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墨髮披散在他的肩頭,燭光搖曳,映照在他光

潔的蒼白的美人面上。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她親手換成了舒適的寢衣,如今美人坐在燭火前怔神,盯著那跳動的燭火不曾錯開眼。

 望著他單薄的背影,鬱雲霽心頭像是被什麼觸動。

 所以,孤啟是害怕她擔心他的身子,不准她留下這個孩子,才毅然決然離開的嗎?

 饒是在方才那樣危機的情況,孤啟也要抓著她的袖口,懇求她留下這個孩子。

 鬱雲霽想,倘若她知曉這個孩子會為孤啟帶來很大的傷害,她的確是會勸說他將這個孩子拿掉,所以孤啟猜到了她的做法,帶著金銀細軟就要隻身前往一個未知的地方,只為將兩人的血脈留下。

 這樣的想法使得她心頭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她不敢設想,倘若孤啟當真出了什麼問題,她又當如何,他為了給她生下這個孩子,做出如此決定,她再也說不出責怪的話。

 怎麼就能這麼傻。

 “引之。”她溫聲喚他。

 孤啟心思早就飄蕩去了別處,猛然被她這般一喚,肩頭也跟著輕輕抖了抖。

 “……妻主。”孤啟抿了抿唇,啞聲應道。

 他看向鬱雲霽的方向。

 但因著方才他盯著跳動的燭火太入迷,如今將眸光轉向她,眼前還帶著方才燭光的殘影,他輕輕眨了眨眼,試圖看清鬱雲霽的神色。

 環佩相碰的清脆聲響傳來,她的臂紗帶著清甜的風,逐漸將他不安的思緒撫平。

 鬱雲霽坐到了他的身旁,屈指輕輕撫著他的面頰:“身子可好些了?”

 孤啟有一瞬的怔神,隨後低低垂下了眼睫。

 他起初甚至還想帶著她的孩子跑得遠遠的,跑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將孩子生下後再來見她。

 但這樣的想法現在想起來是多麼的可笑,倘若他當真跑遠,鬱雲霽會不會再也不原諒他。

 孩子的去與留,都是妻主決定的,郎君是沒有話語權的。

 他做出這樣的舉動,便是忤逆,是欺瞞,他心悅鬱雲霽,卻做出這樣自私的事,她當是生氣的。

 孤啟曾設想過無數次,待到他回來見鬱雲霽的時候,她是否會不願見他,只派人將一張和離書遞給他,亦或是將他關起來,狠狠訓誡一番。

 可唯獨這樣的溫柔是他不曾想到的。

 他的妻主待他這般好,他卻還做出這樣的事。

 可鬱雲霽還同意留下了  。

 “……我,我還是有些痛,”意識到自己沉默了許久,孤啟磕磕絆絆道,“肚子還,有一點點痛。”

 因著說謊,孤啟格外心虛的垂下了眼睫,那張血色淡淡的唇瓣也被他抿起。

 其實不痛了,可他不想看到鬱雲霽生氣的臉,他不想被鬱雲霽責怪。

 “我去宣太醫。”她沒有任何猶豫,當即起身便要朝外走去,孤啟見狀,忙扯住她的一點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