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搞砸

 晚飯很難得的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平時要麼是陸城名忙公司的事情不怎麼在家,要麼就是陸謹律不在家。

 飯桌間的氣氛還算融洽,只是不知道是誰挑起了陸虞學校成人禮的事,於是話題就開始圍繞著陸虞說了。

 “你哥哥在十八歲的時候就為家裡談了一筆三千萬的生意,你馬上也要成年了,媽媽不期望你能和你大哥一樣優秀,但你也不要太讓媽媽失望了。”莊寧月語氣還算溫和。

 大概在談論到這個話題之前的心情算不錯。

 陸虞低著頭不說話,只覺得這頓飯如同嚼蠟一般無味,為什麼剛剛說到陸霖星就是他開心長大就好,現在說到自己就是要他有出息有成就。

 “等高考畢業你就填報醫學專業,我問過你老師了,你的成績報臨啟市最好的那所醫科大學是沒問題的,離家也不遠。”她說的是f大,臨啟市一所還不錯的本科大學。

 但他的分數去讀也沒必要。

 陸虞的確考得上,可他志不在此。

 他想拒絕,但張了張嘴,又默不作聲了。

 莊寧月似乎也看出了他有想拒絕的意思,便冷硬道:“你不會還想著去學什麼畫畫吧?”

 陸虞想說是,又怕莊寧月生氣,索性不說話。

 “陸虞,你媽媽在和你說話。”陸城名手在桌面碰了碰,敲出輕微的動靜。

 陸虞這才抬起頭看向莊寧月,“媽媽,我不想學畫畫,我也會努力的。”

 “你整天都和宋簡禮待在一起,他有那麼多的優點你不學一些?不要想著把人往你這個深坑裡面拽。”真怪啊,陸城名一張儒雅親和的臉,說的話卻一直不那麼好聽。

 陸謹律注意到陸虞情緒的變化,所以飯桌間一向沉默的他也難得開口說話了:“陸虞他還小,你們也不用這麼著急逼他。”

 “你就是太慣著他了,你這麼大的時候不比他有出息嗎?”莊寧月看向了陸謹律說。

 陸謹律並沒有為變相的誇獎而覺得驕傲,他抿了抿唇,不想去看兩位。

 莊寧月太會看自己這個話少的兒子的臉色了,見陸謹律臉色不好,便不再將話題往他身上引,又重新看向了陸虞說:

 “小虞,媽媽沒有要批評你的意思,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媽媽的孩子,媽媽希望你優秀也是為你好,你不可能一輩子都依賴我們吧?你說呢?”

 陸虞點頭,“我知道。”

 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並沒有什麼錯,陸虞這樣安慰自己。

 “……”陸城名將心裡莫名的火氣壓了壓,忍住了想說陸虞的衝動,飯桌間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也不好。

 只是看著陸虞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就覺得心累,他想不通這個唯唯諾諾,做事畏手畏腳的人是怎麼投胎到了他家的。

 陸虞實在沒什麼胃口了,他想他真是不乖,他明明怎麼也吃不下飯。

 可他還是會向宋簡禮撒謊說他有認真吃飯,他知道宋簡禮會誇他乖,誇他棒,因為除了宋簡禮,也沒人會在這種事情上誇獎他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家裡人的誇獎了。

 “媽媽,爸爸,我吃好了。”陸虞放下了碗筷就要離開餐桌。

 陸謹律一直是有話要說的,見陸虞要走,便不待自己吃完飯就喊住了他,“你等等。”

 陸虞抬起的腳又收了回去,“怎麼了……”

 “過兩天你們學校舉辦成人禮的時候,我要去外地出差不在家,這是我給你的成人禮禮物,你拿去用吧。”陸謹律從身上摸出一張存摺卡遞給了陸虞。

 陸虞垂眸看了一下卡面,是那種有限額的定製卡,一般是存一百萬進去的。

 出手就是一百萬,陸虞密長的睫毛顫了顫,他不想接。

 莊寧月和陸城名不是沒發現他們這兩天有些不對勁,但親兄弟只要不鬧得太嚴重,他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們能自己解決就行了。

 如今陸謹律當著這麼多人要送他這張卡作為成人禮禮物,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一向高傲的他竟然在向家裡的透明人低頭。

 陸霖星也難得覺得有些驚愕。

 他知道陸謹律和陸虞鬧了矛盾,可是竟然嚴重到要讓陸謹律當眾低頭了嗎?那他怎麼辦?

 陸虞到底是不是在和他生氣?

 莊寧月最希望家裡的孩子們和睦不吵架,想來陸謹律也是算準了陸虞不會讓莊寧月不高興。

 陸虞沉默了幾秒,果然還是伸出手將陸謹律遞過來的存摺卡接了過去。

 “謝謝哥。”他把卡收了起來。

 陸城名就說:“你們兄弟有點小矛盾就要好好解決,你大哥都低頭了,你就少苦著臉給人看。”

 聞言陸虞又衝陸謹律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逼著給陌生人笑,被逼著去討好人的流浪狗。

 他們一邊罵他對陌生人太友好,活該差點被拐,一面卻又逼他對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微笑親近。

 陸虞的心裡要難過死了。

 他難道不是親生的孩子嗎?

 他捏著存摺卡上了樓,瘦得像竹節的指節將它握得很緊,看似是陸謹律在低頭。

 但他知道一百萬只是陸謹律動動手指就能得到的。

 所以更應該說是他在逼陸虞低頭。

 可他又不認識那個人啊,為什麼非得讓他和對方維持所謂的兄弟情義呢?或許在他沒忘記陸謹律的時候,陸謹律也並不那麼在乎這點微乎其微的親情吧?

 陸虞忍著眼淚,等回了房間他才失控,淚珠像斷線的珠子,眼眶盛不住,便滾了出來。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再垂首看,手背又是一抹鮮豔的紅色。

 鼻子裡湧出了暖/流,陸虞恍惚了一下的功夫,鮮豔的血滴就在地面濺出了一朵朵血花,隨後他習以為常般地去浴室處理了。

 ——

 晚十點,陸家人都陸續歇下了。

 書房的陸謹律回憶著陸虞在上樓前對他擠出的那個笑,陸虞對他笑過了無數次,是不是真心的他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這樣不夠,陸虞還是沒有接受。

 他坐在書桌前,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

 “咚咚咚——”這麼晚了,誰會來敲門?找他做什麼?

 陸謹律心中不安,希望不要是他所想的那種可能。

 而他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穿著薄睡衣的陸虞。

 陸虞應該是剛洗過頭的,發尖還有一些溼潤,睫毛上的水漬不知道是洗澡留下的還是什麼原因。

 “進來說話吧。”陸謹律看見了陸虞手裡捏著他送的那張卡。

 陸虞搖頭,他本能抗拒和陌生人待在一間屋子裡。

 “我想了想,我不想接受你的東西。”陸虞雙手將存摺卡遞了出去。

 陸謹律眼睛死死盯著陸虞,他太陌生了,“為什麼?”

 陸虞搖頭,“我不知道。”

 沒有任何原因,他只說他不想接受。

 陸謹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裡的不安,“桑桑,哥哥為那晚的事情向你道歉,哥哥不應該說你,現在我們把話說開好不好?”

 “而且母親也不希望我們鬧矛盾,不是嗎?”看出了陸虞對他的抗拒以後,陸謹律選擇搬出莊寧月。

 他這次的態度誠懇得要命。

 可陸虞什麼也不知道,他後退了半步,為難道:“我……我不知道。”

 都晚了,他已經忘記了,就算媽媽傷心他也不能說服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麼和對方相處的,他已經忘光了。

 陸虞又說不知道。

 到底在不知道些什麼?

 “陸虞,別讓我們為難,好嗎?”陸謹律輕聲說。

 陸虞溼潤了眼眶,什麼叫別讓他們為難?

 明明是所有人都在為難他。

 陸虞搖頭,將手裡的存摺卡塞給了陸謹律就走了。

 旁邊的房間虛掩著一道縫,在陸虞離開之後才輕輕關上,陸霖星心臟怦怦跳,連……連大哥都沒辦法嗎?

 白天陸霖星看見的不是錯覺,陸虞就是不在乎他了,那種只有看陌生人才會有的神情,也出現在了陸虞看自己的時候。

 可媽媽不是說陸虞有在偷偷為自己準備生日禮物嗎?

 陸霖星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有必要給陸虞準備一個生日禮物。

 他驕縱慣了,各種小脾氣被陸虞一再包容,他在陸虞的溫和裡找不到東南西北,但是現在陸虞突然不寵愛他了。

 巨大的落差讓陸霖星極其不習慣。

 不過還好,還好陸虞其實有偷偷地在乎他,不然他為什麼會悄悄做手工?

 所以大哥一定是做了更過分的事情,才會讓陸虞一直不原諒他。

 自己那晚說的話也沒有那麼嚴重……吧?畢竟之前他鬧脾氣也說過類似的話,陸虞不還是選擇包容他嗎?

 陸霖星沒有陸謹律聰明,他看不透事情的本質,只能靠著一點點的猜想安慰自己。

 在那以後,陸虞就沒和陸謹律說過一句話了,或者說陸虞沒給陸謹律說話的機會,他在躲著陸謹律,躲著這個家裡突然出現的兩個陌生人。

 繭殼不願意生出縫,光進不去,裡面的蝶將窒息了。

 ——

 成人禮如期舉行,那天班上的女孩子們都打扮得很漂亮,男孩子也不例外。

 陸虞馬上就要成年了,在外人看來他自卑又怯弱,但青春期的孩子沒有不在意自己外在的,陸虞也不例外,否則他也不會過分在乎自己額角的那塊疤。

 所以今天的他和班上的那些男生一樣,也都有好好打理自己,他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白襯,是左右不規則的款式,短袖款,袖口封邊的地方還有金色的線勾的竹葉刺繡,胸口的口袋上繡著一個金色的月亮。

 不花哨,但很襯身形,將陸虞的氣質都提升了幾分,再搭配一條黑色闊腿褲,看著就很乖巧。

 而且他也有把自己的頭髮修剪了一下,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原本以為這次家裡人不會出席他的成人禮,但他沒想到陸城名會願意來。

 對方甚至一大早就換上了名貴的西服,還給頭髮打了髮蠟,或許他真的有重視自己的成人禮吧?陸虞心情有些愉悅。

 去到了教室,魏琴先簡單地給各位家長開了一個小小的會議。

 學生都在教室外面,陸虞乖乖站在窗邊,看著坐在他座位上的陸城名,期待著陸城名能夠翻看一下他的課桌,他悄悄把自己考得特別好的紙卷放在了最上面。

 但直到會議快要結束了,陸城名也沒有翻看一下他的課桌。

 “我好像在新聞裡看到過你爸爸,他是不是前陣子做公益被採訪了啊?”蘇曉慧像個好奇寶寶,她趴在窗口好奇地打量著陸城名。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陸虞的家長,看起來是一位很有氣質,很溫潤儒雅的有錢人。

 那就怪了,因為陸城名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苛待打罵陸虞的意思,為什麼陸虞就像是被打壓著長大的呢?

 陸虞點了點頭,陸城名前些日子是有因為做了公益而上電視,“嗯。”

 “那你爸爸真厲害。”蘇曉慧看見她哥要翻看她亂糟糟的課桌了,急得差點叫出聲來,她飛快拿出手機給對面來了一個消息轟炸。

 陸虞瞥下眼皮,掩住了眸中淡淡的失落與難過,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有點頭暈恍惚。

 早會結束,所有家長和學生都向著學校的階梯教室走去了,那棟樓很寬很大,舞臺佈置好了以後也就像那麼一回事了,容納一個年級的學生和家長也沒問題的。

 但陸城名只到了階梯教室的門口就沒走進去了。

 陸虞在座位上回頭看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