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你是要選大兒子,...
霍新枝看了一眼已經懵了的霍成樟,自己接過了紙箋,慢慢看起來。
她捏著紙的手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父親的遺物。
霍新枝很快就看完了,然後對顧老太太道:“祖母,這確實是父親的意思。”
她一開口,顧老太太的臉色就變了。
方才她還滿眼懷念,還有一絲傷痛,現在,在她眼眸中忽然閃出一次冰冷來。
那冰冷稍縱即逝,在場沒有人任何人能看到。
顧老太太輕輕拍了一下腿:“好,你們真好。”
她坐直身體,這一次倒是沒有又哭又叫,也沒把以前那些話翻,她只是定定看向林繡姑。
“林繡姑,我只問你,你是要選大兒子,還是要選小兒子?”
這話問得很奇怪,但老太太的態度卻非常鄭重。
似乎大兒子和小兒子必須要選出一個,逼著林繡
姑做出表態。
可他們是一家人。
霍展雖然留下那樣一封遺書,卻是為了家裡人好,並沒有要分家的意思,畢竟,霍家和霍展,也是霍檀的靠山。
而霍檀,同樣是弟妹們的未來。
可事情到了顧老太太那裡,卻把它弄得無比複雜和生分。
彷彿只要林繡姑選了霍檀,她跟他就不再是霍家人一般。
林繡姑沉下了臉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拍了一下霍檀的手臂,讓他不要開口,自己則看向顧老太太。
“母親,你怕是沒有明白夫君的意思,他為何會留這份遺書?為的就是家中的孩子。”
“你這般阻攔,是不想讓夫君瞑目嗎?”林繡姑聲音她也冷了下過了的,這一切都是夫君的遺願,我只是按照夫君的遺願辦事。”
顧老太太也沉著臉,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對望。
那種說不出的古怪,再次浮現在崔雲昭心頭。
霍展這遺書,確實有些偏向大兒子,但往長遠看,與全家都有益處,尤其是對於還未長成的幾個幼子,都是一種激勵。
退一萬步說,一家骨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霍檀只是單獨管自己的俸祿戰利,並不是分家,也不是不管一家老小。
畢竟在霍展的遺書裡,霍檀依舊是一家之主。
老太太和林繡姑的態度就顯得很奇怪了。
可有些事,如今的崔雲昭看不清,她只能安心坐在那,聽眾人的話。
林繡姑同顧老太太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倒是邊上的顧迎紅動了動,顯得有些緊張。
崔雲昭眯了眯眼睛,她餘光看到霍新枝也注意到了顧迎紅,便同她使了個眼色。
她以前同霍新枝真的不熟,一共沒說過幾句話,但現在她能看出,這位長姐是很聰慧的。
霍新枝沒想到崔雲昭會看她,瞬息之間,她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可能。
霍新枝再度看向崔雲昭,見她目光引至顧迎紅身上,她忽然就明白了許多事。
堂屋裡很安靜,沒有人動筷子,也沒有人說話,氣氛簡直尷尬至極。
片刻後,霍新枝忽然開了口。
“祖母,您想要什麼?”
“或者說,讓大弟給你什麼,你才會同意?”
霍新枝這話沒有給顧老太太留面子,但顧老太太這個人胡攪蠻纏慣了,只要能見到好處,面子對她不值一提。
尤其說話的人還是霍新枝,她對霍新枝心虛,就很少會對她拿腔作勢。
霍新枝這一開口,林繡姑也眨了一下眼睛,立即就明白了。
她對老太太更厭煩了。
可再厭煩,她們也是一家人,她也得給顧老太太養老送終。
林繡姑定了定心神,對老太太重新和顏悅色起來,給了她個臺階下。
“母親,您有什麼事儘管提,咱們先說母親的事,再說家裡的事,母親以為呢?”
她在告訴顧老太太,想要事情如她所願,就要學會妥協。
不能事事都如她願。
顧老太太不說話,她垂著那雙長眼,似乎在思索對錯。
這時,顧迎紅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胳膊。
老太太才如夢初醒,抬眸看向林繡姑。
林繡姑知道她這是要妥協,立即又給了個臺階:“還是母親心疼晚輩,有您在家,簡直是家中的福氣。”
顧老太太沒接這一茬。
她直勾勾盯著林繡姑看,然後一字一頓說:“遠哥如今在家,也沒個正經營生,家裡就這麼一個頂樑柱,總得能養活自己。”
“他上有老下有小,光靠田地裡那些營生,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
崔雲昭聽她說遠哥兩個字,立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說來說去,老太太還是為了顧家著想。
聽到是這事,林繡姑的神色緩和不少,只要老太太有所圖,只要霍檀能解決這事,那就好辦了。
老太太最是見利忘義,只要能符合她的利益,她就能安分幾日。
林繡姑便看向霍檀。
方才家裡鬧這一場,圍繞著霍檀說了許多事,但霍檀和崔雲昭都一言不發。
待到此刻,霍檀才輕輕笑了一聲。
“這麼小的一件事,哪裡需要主母這般鄭重其事?”霍檀聲音很溫和,“我想問問祖母,顧表哥想要做什麼?他又會什麼?”
顧遠也從過軍,不過後來顧遠父親過世,他就退伍了,一直在家裡種地。
顧家人口不多,老一輩都過世了,估計只有顧遠的母親和一雙兄妹,左近便是顧遠的叔伯和姑姑,一家人住得都很近。
顧遠父親剛過世的時候,親戚們多少都幫襯過,可如今家家都不好過,沒有道理一直幫襯別人家,如今便只能靠自己過活。
崔雲昭隱約記得這位顧表哥文不成武不就,反正是沒什麼本事的。
他又有點好吃懶做,只想著跟著霍檀混日子,為了他,前世老太太也在家裡鬧過。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這輩子沒想到顧老太太這麼早就開始為顧遠籌謀了。
顧老太太一聽這話,眼睛立即一亮。
她難得對霍檀和顏悅色起來:“還是九郎知道孝敬我,比你們都強。”
她看向霍檀,又瞥了一眼崔雲昭:“我知道遠哥是什麼情況,他那個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沒什麼出息,我也不要他有多好的前程,只要能有個溫飽就成。”
“一個月裡,風吹不著,雨曬不著,能給了個三四貫錢,就足夠了。”
崔雲昭挑了挑眉。
這還不是多高的要求?
怎麼不上天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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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場接風宴,就讓老太太攪合了。
崔雲昭也是奇了,這老太太放著好日子不過,一日不鬧一回都難受,這幾日家裡因著完顏氏的事,一直平平順順,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今日就等在這裡了。
她一哭,顧迎紅也跟著哭,還勸他:“姑婆,姑婆,舅母不是那個意思,您年歲大了,仔細哭壞了身子。”
崔雲昭坐在那沒動,她餘光瞥見,老太太一直用一袖子擦臉,可臉上哪裡有淚?
讓她哭,可得傷筋動骨才行。
崔雲昭倒是不覺老太太的正事能有多大,故而也不著急,只坐在那低眉順眼聽著。
林繡姑早就厭煩了老太太這般作態。
家裡這麼些事,若是沒有老太太從中攪合,也不會變成今日這般。
她一直順著她,忍著她,原來是為了夫君,現在是為了兒女。
林繡姑自然不會去哄她,她只是挺直腰背,直截了當開口:“母親,你還不明白嗎?若非你的固執和自私,也不會害了枝娘和十二郎,當年你為何堅持要選完顏氏為親家,不就是因為完顏大郎的父親給了你好處?”
“母親,有些事只要做過了,就不會被人遺忘。”
顧老太太的臉更紅了,崔雲昭餘光看到,她連那雙吊眼都紅了。
顯見這一次林繡姑在孫兒們面前數落她,讓她氣急敗壞,也讓她下不來臺。
“林繡姑,你,你這是要反了天啊!”
“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兒子不在了,兒媳就可勁欺負人,我是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哭天搶地。
這把顧迎紅鬧得白了臉,她一直拍著老太太的後背,小聲說:“姑婆,您別哭了,別哭了。”
一邊說著,小姑娘梨花帶雨的,看向了林繡姑:“舅母,您怎麼能這麼說姑婆,因為堂姐的事,姑婆私下裡哭了多少回,她可是心疼堂姐的。”
這幾天,林繡姑想了許多事。
那一日因為崔雲昭聰慧沉穩,機智果斷解決了完顏氏的事,讓林繡姑深刻明白,這個家裡需要有一個明白人當家做主。
夫君還活著的時候,老太太即便作妖,總要聽兒子的,可現在,換成老太太不喜歡的霍檀當家做主,她仗著祖母的身份,可著勁憋壞。
這樣是不行的。
一家子老老小小,不能這麼亂下去。
下面三個小的還未長大,若是也被老太太這般胡攪蠻纏,那以後如何做婚事?
況且,霍檀絕非池中物。
他是林繡姑養大的,林繡姑最清楚兒子的品行,她知道兒子絕不甘心只做個小小的軍使,他比他父親更聰明,也更勇敢。
他可以走的更高。
到了那時候,她不能讓家裡成了他的拖累。
當時迎娶崔雲昭的時候,林繡姑是很忐忑的,經過這半個月看來,這門親結對了。
崔氏女果然不同凡響。
有她陪在兒子身邊,跟著他攜手共度,林繡姑是放心的。
正因此,林繡姑才想要徹底把話都說開。
顧迎紅在那裡委委屈屈,話裡話外都是林繡姑對上不敬,林繡姑卻看都不看她,目光依舊落在做戲的顧老太太身上。
一起相處二十幾年,顧老太太是真哭還是假意,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林繡姑道:“母親,你若是再鬧下去,當年的事咱們就一件件都說清楚。”
崔雲昭微微挑了一下眉。
今日也是湊巧,恰逢霍檀回家,所以兩個人便說了說當年的事。
不過霍檀畢竟是晚輩,不好說得太過分,故而當年為何選了完顏氏,霍檀沒怎麼著重描述。
現在聽林繡姑的意思,當年顧老太太會選擇的完顏氏,最大的可能是完顏大郎的父親給了霍老太太好處。
所以霍老太太確實偏心霍新枝,但跟霍新枝一比,她更偏心她自己。
只要銀錢捏在自己手裡,好處都被她拿了,她就心滿意足,不去管這件事中間是否會有差池,也不去想讓孫女
遠嫁外城是否不妥。
崔雲昭心中嘆氣,看來因為霍新枝的婚事,林繡姑心裡也怨恨老太太。
老太太被林繡姑這樣看著,不由有些瑟縮,一時間也忘了哭。
她以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沒有任何人知道。
林繡姑是如何知道的?
顧老太太這樣想著,手上就不由有些用力,捏的顧迎紅手腕生疼。
顧迎紅卻不敢開口。
林繡姑見老太太不哭了,態度這才緩和:“母親,既然您能聽我說話,今日一家人又都在,那便把事情一次說清楚。”
顧老太太噎了一下,但她現在有點心虛,就不該敢再鬧下去,只能躲閃著霍新枝的目光沉默了。
林繡姑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她看了看在座的兒女們,直接開口:“你們都不小了,就連十二郎也算是懂事了,今日阿孃的所說,你們應該都能聽懂。”
霍新枝率先開口:“阿孃請講。”
她這般態度,就是認同了林繡姑的打算。
林繡姑看著她笑了一下,然後就道:“你們父親還在世時,就已經分好了家中的產業,枝娘和柳丫頭的嫁妝早就留出來,姐妹倆的嫁妝是一樣的。”
霍展是個活得很明白的人。
他每次出征之前,都會同林繡姑仔細安排一下家中的產業。
隨著家裡發達起來,產業越來越多,能留給子女妻子的也就更多。
林繡姑看向霍新柳:“柳丫頭,你的意思是?”
因為長女年紀最大,家中一早就為她準備好了嫁妝,比一般人家要豐厚得多,便是霍展沒了,可林繡姑依舊不打算刻薄女兒,能給的都按霍展的意思置辦好了。
霍新柳年紀小,卻並非不懂事,她只是比常人反應慢一些,等了一會兒,她就靦腆笑了笑:“好,我都聽母親的。”
這就是答應了。
林繡姑才去看霍成樟和霍成樸。
作為母親,她平日裡對待兩個小兒子的態度不太一樣,對於霍成樟更嚴厲一些,對霍成樸就多以鼓勵為主。
不過總體來說,她對孩子們都算是慈母。
但此刻,林繡姑是少有的鄭重嚴肅。
霍成樟不由坐直了身體,而霍成樸也板著小臉,認真看向母親。
霍成樟直接開口:“阿孃您直接說吧。”
林繡姑點點頭。
她道:“你們阿兄從小就聰明,武藝好,文課也不差,當年武學的先生和師傅們都誇他,說他以後是將帥之才。”
“那時候你們父親就同我商議過,家裡孩子這麼多,不能全靠你長兄拉扯,你們若是過於依賴他,以後也難成大事。”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崔雲昭總覺得有些不對,可她細細品味,卻品味不出所以然來。
對於霍家的事,她並不知道全部。
林繡姑繼續道:“那時候他就同我說過,若是哪一日他不在了,家裡就聽九郎的,但九郎只是你們的兄長,並非你們的父親,不能事事都依賴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