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015
……
元棠靜靜說道:“各位叔嬸,我從小過的什麼日子大家都看在眼裡,我委屈的不是家裡偏心。我委屈的是我就想讀書,憑什麼不讓我讀?”
她盯著大隊書記的眼睛:“我媽說讓我自己掙錢讀書,我搬了一個暑假的磚,給人當小工,學費我自己掙到了。可你們剛才也看到了,我通知書被撕了。”
“我就想問問,我想讀書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嗎?憑什麼我就非得在家當一輩子的老黃牛!”
趙換娣一聽這話就暴起:“誰說讓你當一輩子老黃牛了!我說的是家裡供不起兩個,讓你大弟讀,這有什麼不對?你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她又開始抹眼淚:“家裡沒錢啊,之前拉的饑荒還還不上,就等著你給家裡解解愁,可你倒好,就為了讀書非要跟我們斷絕關係。我是看明白了,你就是隻顧著自
() 己快活。”()
元棠不為所動:“從我小時候你就說家裡窮,每次我要買個本子買只筆,你都要嘮叨半天。可這家裡不是第一天窮,如果沒有我,只有元棟,我想問你,你會讓元棟不讀書嗎?”
?想看酥肉鍋的《九零之長姐不幹了》嗎?請記住[]的域名[(()
趙換娣脫口而出:“那怎麼行!”
元棟是男娃啊,男娃不讀書有什麼出息!
元棠一臉諷刺:“所以我就是讓你吸血的,如果沒有我,你為了你的寶貝兒子,別說是去借,就是去賣血你也會讓元棟讀書。就因為我是你女兒,所以你心安理得的壓榨我,想讓我給你兒子付出。憑什麼?元棟是我生的嗎?”
趙換娣被元棠頂了一臉,怒氣衝衝:“你是他大姐!他叫你姐!”
元棠扭過臉,對著大隊書記說道:“看吧,您不用勸,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分家。”
不分家,光是一句姐,她就彷彿要奉獻自己的一輩子。
憑什麼?
大隊書記只能轉頭去勸趙換娣:“你看你,小孩家鬧彆扭,你大人怎麼能跟著鬧。分家哪兒是那麼容易,可別趁著氣頭說話,回頭再後悔。”
趙換娣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我不後悔!你蓋章吧,這丫頭是心大了,我管不了。隨她怎麼飛去。”
她居然說恨自己!
這話傷透了趙換娣的心。
大隊書記詞窮,卻還勸了幾句,無外乎就是“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現在分家也不興了”“沒聽過女娃分家的”……
可兩邊都一樣態度,大隊書記怎麼也勸不動,元德發倒是來了,就是沉默不說話。
僵持了快一個多小時,大隊書記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幫著寫了個證明。
寫明瞭元家長女元棠分家,養老費三百塊,一年內付清。以後生不養,死不葬。
寫好之後,元棠和趙換娣都在上面簽了名。
元棠知道這東西在法律上沒有半毛錢的用,但她還是逼著趙換娣寫了。
在鄉下,這樣的證明過了明路,就意味著具有約束的效力。尋常人家也想不到法律上面。
這就夠了。
元棠拿了字條,轉身離開。
趙換娣在背後哭著,心裡惡狠狠的想,這丫頭恨親媽,就該讓她在外面吃苦!
等到棟子上成學,她就知道沒兄弟撐腰的難處了!
……
元棠捏著這份證明,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不想再去想趙換娣和元德發對她是什麼感情,也不願意去想家裡離了她會是什麼境遇。
她只知道,她自由了。
不用再承擔長姐的壓力,也不用再去猜測父母的親情,只有她自己。
腳下的路再難走,終歸成了一條明確的路。
她一人到了破廟,這場大雨終於傾盆而下,她躲在淋不到雨的地方,縮在裡面。
真好。
這一場雨下了半夜,看熱鬧的人走了,趙換娣又哭了半夜,哭自己倒黴攤上這
() 麼個女兒。
元德發睡到一半起床出門,過了一會兒又回來。
菸袋抽了一袋又一袋。
小矮房裡,元柳躺下時候還在震驚,她戳戳元芹,嘀咕著大姐真是瘋了。
跟家裡分家,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看大姐以後只怕是日子不好過了。”
沒有爹媽的幫助,她能怎麼過?
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元芹卻不像元柳那樣樂觀,她咬著嘴唇,半晌才說道:“可是沒有大姐……”
“家裡的活就只能是咱們倆的了。”
元柳頓時苦起臉來。
是啊,大姐是討不到什麼好,可她們也一樣啊。
元芹心裡還藏著最深刻的害怕,她悄悄問元柳。
“如果媽不讓咱倆上學怎麼辦?”
元柳大驚:“不讓上學?憑什麼?大哥大姐都上完初中了啊!”
元芹小聲道:“家裡的活沒人做,咱們要是上初中,家裡就沒人幹活了。再說,你沒聽見媽說嗎?她說後悔讓大姐讀書……”
元柳皺著眉頭:“大姐是大姐,咱倆是咱倆。媽憑什麼不讓咱們讀書!”
她往床上一躺:“媽要是不讓我讀書,我就跟大姐一樣!”
話雖這樣說,她心裡也打起鼓來,生怕趙換娣突然出現,告訴她不讓讀書。
其實她倒是未必多喜歡讀書,只不過比起在家裡幹活,自然還是讀書好了。
讀書能在外面吃喝,除了學習就沒有別的事。可要是在家裡,媽總是罵人,爹老是抽菸不吭氣,弟弟還總是惹禍。怎麼都不如學校心淨。
元芹背過身,她也後悔來著。
本想著給大姐一個好看,結果大姐居然撂挑子不幹了。
這下好了,以後家裡要怎麼辦!
她不像是元柳那樣沒心眼,只覺得往後要糟。
****
元家大鬧一場的事終於傳了出去,胡家住的靠後山,知道的晚。
胡燕一聽元棠出事就要去給人帶回家來住。
胡燕她媽想攔她沒攔住,嘴裡嘀咕著:“摻和人家家事幹嘛啊。”
元棠這丫頭鬧這一場,足可以見她是個冷心冷肺的,她也不樂意讓自己閨女跟她來往,更遑論給人帶回來了。
胡燕不曉得她媽的心思,到處找元棠,終於在村道上找到了元棠。
元棠一夜沒怎麼睡踏實,眼下青黑一片,不過精神頭卻好。
胡燕攔住她,怎麼說也要讓她跟自己回家住。
元棠卻不像她那樣單純,昨晚上鬧一場,她的名聲已然是在村裡糟透了。
跟爹媽鬧個架鬧到斷絕關係,她要被人指著脊樑骨罵上好幾年了。
不過元棠不在乎。
上輩子她倒是按照趙換娣的意思走了,可還不是照樣名聲差?
鄉下人的嘴就是一把刀,你要不給它當回事,就傷不到你分毫
。
只是胡家還要在這裡生活,元棠不想給胡燕牽扯進來。
“我打算去縣城,往後要是沒什麼事就不回來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是厭煩家鄉的。
不同於後來有了鐵飯碗的元棟,她一直是討厭小河村的。討厭那些追著她問不懷好意問題的人,也討厭那些看著和善,卻時不時冒出一句“沒有不是的父母?[(()”這樣帶著腐朽話語的人。
元棠拎著自己的幾本書,淨條一個人,看的胡燕心酸無比,她抱了抱元棠,提出建議。
“你要不去我宿舍住吧,反正我不回家,廠裡的宿舍是空的。”
不等元棠拒絕,胡燕就把她的行李接過來放在車簍子裡:“走,我送你去!”
元棠確實沒有地方去,於是默默坐上胡燕的後座。
胡燕蹬著車子,元棠輕聲問她。
“你不問我為什麼跟家裡斷關係?”
胡燕清朗的聲音傳過來:“我覺得你這麼能忍的人,發火肯定是因為別人惹到你了啊!”
而且她也聽說了一點,就憑元棠爹媽藏了她的通知書,這個火就該發。都是一起長大的,她哪兒能不知道元棠對讀書有多向往。她在初中混日子的時候,元棠做題做的死去活來的。那麼辛苦拿到的通知書,居然被人藏了。
真可恨!
元棠靜靜說了一句:“謝謝你。”
不光謝你的幫助,也謝你能體諒我的處境。
兩人騎著自行車往縣城去,剛到村口就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元棟站在村口,臉色煞白。
他追著車子喊了幾聲“姐”。
元棠本不打算跟他說什麼,可瞅見元棟手裡拿的東西,她拍拍胡燕的手,示意她停下。
元棟臉色白的可怕,頭上還包著一圈白色的紗布。
他追上自行車,囁嚅著遞上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張拼好粘貼的紙張。
是昨晚上趙換娣撕碎的通知書。
元棠沒接:“你有什麼要說。”
元棟臉色愈加蒼白,就如同元棠瞭解他一樣,他也瞭解著元棠。
只是一個照面,他就知道元棠跟他一樣重生了。
“姐,對不起。”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元棠遙望著遠處,像是在發呆。
這輩子她沒有對元棟說過什麼狠話,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覺得對這個時候一無所知的元棟來說,任何她的苦痛都是蒼白的。
可現在元棟也回來了,她再也忍不住自己內心的巨獸。
她一把將那破碎的通知書打掉。
“我不接受。”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你的歉意,我都不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