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飯店失竊


                 大雪這天,沒有下雪,風有些大。

  吳小牛心緒不佳,渾身不舒服,躺在床上睡不著,想想自己受荊德順的氣,挨荊二爺的打,心情很是鬱悶。

  他睡不著,便起身到院中看天。天空中烏雲密佈,有的像山,有的像島,沒多久,山和島被大風吹散,碎雲在天空中倉惶奔逃,如波濤洶湧大海上危在旦夕的小船,瞬間在狂風巨浪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牛!小牛!”牆外有人叫,吳小牛聽出是黃毛八斤的聲音,沒好氣地問:“什麼事?”

  “打麻將,三缺一。”

  “我看店呢,去不了。”

  “沒人偷,玩一會兒吧,這麼早就挺屍,睡得著嗎?”

  吳小牛猶豫了一下,進屋穿上外衣,跟著黃毛八斤去小白毛家打麻將。

  天上沒有月亮,星星倒不少,風有些大,颳著樹葉草屑在街上跑,有灰塵迷了吳小牛的眼睛,他便揉邊往前走,腳下被一塊磚頭絆了一下,差點跌倒。

  更夫敲著竹梆子由遠而近,走一會兒叫一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小白毛家兩間屋子,老婆帶著女兒在裡間睡覺,四個人在外屋方桌上打麻將。對角兩盞油燈,燈光昏黃,照著吳小牛、黃毛八斤、小白毛和周老三四張黃瘦的臉,他們都是沒錢的人,賭注就是和一局五文錢。小白毛昨天偷了一隻白山羊宰了,剝了皮,吃了一條羊腿,屋裡濃濃的羊羶味。

  小白毛個兒瘦小,白頭髮,一雙小豬眼睛,像只瘦瘦的白小豬,他坐在上首,交叉雙腿,一隻手撐住下巴,打出一張牌,對吳小牛說:“聽人說,廚子不偷死老婆,你老婆死了,是不是因為你到人家幹活不偷東西啊?”

  吳小牛坐在他對面,摸著鼻子說:“我也偷過,不過很少,都是有錢又小氣的人家。”

  周老三四十光景年紀,身體較胖,臉上肉多,他對吳小牛說:“老婆死了,該再找一個了。”

  黃毛八斤坐在桌子西側,雙手抱在腦後,語言含糊不清地說:“找什麼呀?一個人多好,想幹什麼幹什麼,想去哪去哪,沒人管,沒人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小白毛嘲笑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想男歡女愛胸貼股合,行嗎?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你也就是找不到,只能鑿壁偷光。”

  黃毛八斤臉紅了,周老三看著他笑了。

  黃毛八斤想偷窺女人隱私,趁鄰居家沒人,站在小板凳上,一點一點用小刀在土牆上摳土。用了十天時間,在土牆上用刀鑿了一個小棗大的洞,自家這邊大,鄰家那邊小,有點像漏斗。看到鄰居家關門洗澡時,他就回家關上門,站到靠牆的小板凳上,用右眼或左眼貼在土牆漏斗形小洞上,偷看鄰居荊友貴老婆脫衣洗澡,看了五六年,荊友貴夫婦都不知道。

  黃毛八斤偷看鄰居老婆洗澡多了,便忍不住得意忘形想炫耀一下,就像母雞下了蛋忍不住要叫一下。有一次,天下著濛濛細雨,四個男人在屋裡打麻將,還有幾個男人在旁邊看,大家東拉西扯聊天時,便說到女人的話題。黃毛八斤手指敲著麻將牌,繪聲繪色向人們敘說荊友貴老婆身體情況,說得很細。

  話傳到荊友貴耳朵裡,荊友貴粗大的鼻子冒出冷汗,他大為震驚和憤怒,他百思不得其解,黃毛八斤是怎麼看到他老婆衣服裡面的身體的?莫非和他老婆睡了。他怒不可遏,回家不問青紅皂白,就對老婆大打出手,打累了扔下擀麵棍,才聲色俱厲審問。老婆柳葉眉低垂,流著淚賭咒發誓,說她是清白的,她和豬睡和狗睡,也不會和黃毛八斤睡。荊友貴思來想去,覺得老婆言之有理,老婆是守身如玉之人,而且很討厭黃毛八斤,曾為孩子在他家門前撒尿被打,兩人大吵了一架,平時話都不說,形同路人。肯定是隔牆有洞,老婆洗澡時被他偷窺的。他仔細檢查土牆,發現了那個棗核大小的洞,他沒有聲張,想著如何行動。

  兩天後的傍晚,妻子照例在堂屋擺澡盆洗澡,他從門縫裡看到黃毛八斤回家去,一會兒,聽到了隔壁關門的聲音。拿了木棍悄悄出門,來到黃毛八斤家門口,眼睛靠近門縫往裡看,只見黃毛八斤正站在小板凳上,胸脯挨著牆,眼睛貼在土牆洞上偷看。荊友貴怒髮衝冠,用力撞開門,衝到牆邊,舉棍朝黃毛八斤頭上打去,如果不是黃毛八斤聽到聲音轉過頭,人從小板凳上掉下來,腦袋肯定被打開了花。荊友貴朝黃毛八斤頭上身上打了十幾棍子,黃毛八斤自知理虧,雙手抱頭躲避,不敢反擊,臉上手上都打破了,鮮血直流。荊友貴拉他去祠堂說話,有人主張以眼還眼,戳瞎他的雙眼。黃毛八斤跪在地上,抱住族長的腿求饒,保證不再偷窺,說怎麼處罰都行,別弄瞎他的眼睛。族長同意了:“瞎了眼睛,沒法勞動,就打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