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二十三 家破人亡


                 鎮的北頭有一座破廟,前後二進,前面大殿已破敗不堪,幾尊菩薩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沒腦袋,很是悽慘。白天有人在廟裡殺豬宰羊,拉屎撒尿,空氣裡瀰漫著糞尿臭味。

  楊寧是當地人,小時候來這裡玩過。數九寒冬,破廟附近的小河結了厚厚的冰。他穿棉衣戴棉帽,和小夥伴們在河上滑冰。人站在冰拖上,兩手抓住兩根冰撐使勁,冰拖在冰面上飛速滑行,冰拖後面,是亮晶晶的冰痕。有時相互撞在一起,一個個摔得四仰八叉,爬起來,哈哈大笑,拍拍屁股,繼續向前滑。滑累了,就到破廟裡烤火取暖,順便烤紅薯吃。童年時代冰封的小河,沒多少香火的破廟,給楊寧帶來了不少樂趣。

  菩薩的臺座上,擱著一盞油燈,火苗在風中搖曳,隨時可能熄滅。藉著昏黃的燈光,蔣康看到郝師傅被綁在圓柱上,像刀砍斧鑿沒完工的木頭神鵰。他已經死了,腦袋下傾,頭皮破裂,像砸爛的西瓜,漿汁向外溢流著。身上的衣服被扯破,血跡斑斑,樣子非常悽慘,一看就知是遭到了恐怖的毒打。

  二人臉上的表情無比痛苦,他們把繩子解開,把有些僵硬的屍體擱在小推車上。臺座上擱著的油燈火苗被風吹滅了,周圍一片黑暗。漆黑的夜空亮起一道閃電,接著一聲驚雷,劈開了蒼穹,天空變成了藍色,雲團被劈得支離破碎。

  蔣康推車,楊寧扶著,帶血肉模糊的師傅返回鋪子。師孃和小紅見到郝師傅的慘狀悲痛萬分,難過得渾身發抖,失聲痛哭,那是極度絕望的人撕心裂肺的哭聲,這天塌地陷般的打擊,讓母女二人痛不欲生,師孃好幾次用頭去撞牆,都被蔣康抱住了。

  二人哭到天矇矇亮,嗓子哭啞,淚水哭幹,木然地看著躺在門板上一動不動的郝師傅。

  毛戈從前屋過來了,小紅厲聲問:“毛戈,你和我爸一道去的刀行,我爸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我被關在行會的裡面屋裡,不知道師傅被帶到哪去了。”毛戈假裝不知情,緊張不安的視線晃動不定。

  “你撒謊,我爸死了,你倒是好好的,沒良心的東西!”小紅很討厭他的人品和言行。

  “我也捱打了,這兒都打破了。”毛戈指著臉上自己劃的傷口說。

  對面鐵匠鋪的魏師傅過來了,看了郝師傅的屍體,氣憤地說:“都是同行,下手這麼狠,不就是多收一個徒弟麼,屁大的事,就要人命!”

  吃了早飯,行會的會長陳川帶幾個人來了,假惺惺地說:“這事兒是誰幹的,行會要查,就算違反了行規,也不能打死人呀!按規矩,家裡有困難的,行會給買一個棺材,出人幫助辦喪事。現在天熱,抓緊把喪事辦了。郝師傅死了,郝記鐵鋪就由大徒弟毛戈負責,什麼時候把鋪名也改一下,毛戈,這些事兒你負責。”

  毛戈點頭哈腰,喜形於色地說:“知道了,按會長說的辦。”

  五天以後的晚上,蔣康已經上床,毛戈來到屋裡,只見他頭髮梳得油光,上身穿蘇綢短衫,下面是碧紗長褲,他表情冷漠地問:“蔣康,師傅去世了,喪事也辦完了,你什麼時候走啊?”

  “後天是師傅頭七,我想去師傅墳上燒紙後回去。”

  “人沒了,燒不燒紙無所謂,你不是有別的想法吧。”毛戈話中帶刺。

  蔣康沒有搭理他,眼中滿是鄙夷憤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