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一百二十五 不肯回家的孩子

  陳四方背靠牆壁,扔掉手中的菸屁股,鬱鬱寡歡地說:“買得起布,也請不起裁縫。”。

  “外面還有債嗎?”

  “拆東牆補西牆,借新還舊,還有一點。”

  “東奔西走掙錢不容易,少喝酒,別賭錢,十賭九輸,不可能贏錢。”蔣賢眼睛看著陳四方,態度誠懇平和地說。

  “嗯。”陳四方把頭撇開,看桌子上沒洗的髒碗。

  說了一會兒話,蔣賢便告辭回家,想與福生說句話,卻不見了人影。陳四方喊了幾聲,也沒人應,他說:“你走吧,不知去誰家瘋呢?”

  蔣賢走到堯頭墩前面站住了,這兒是一個岔路口,向北是往村上的路,往東是上街的路。

  他看天色尚早,村上人家的煙囪還沒冒出午炊之煙,太陽還斜斜地把人和樹的影子拉得好長,便決定上街,到茶館歇一歇,聽聽書或聽聽新聞。

  離街半里路的地方,路北有兩戶人家,都關著門,門前柳樹下有一條長凳,凳上坐著一個老頭,滿頭銀髮,小鬍子也白了。蔣賢沒注意到他,他認出了蔣賢,叫了一聲:“蔣先生”。

  蔣賢站住,看那老頭,認出是趙莊開小店的老趙,他的小店在通往金壇的大道北面,賣些油鹽醬醋,針頭線腦,蔣賢去金壇,常在他家門口凳上坐一會兒,喝口水說說話,知道老趙夫婦無兒無女,靠做點小生意度日。

  蔣賢看到他跺腳,驅趕腳踝上的一隻蒼蠅,他身邊有一副擔子,一頭是半桶醬油,一頭是半框醬菜,蔣賢問候道:“老趙,你還好吧?”

  “馬馬虎虎活著。”老趙似有憂慮地說,風吹動他有些花白的鬍子,也吹著他頭上的樹葉,有幾片柳葉翻了過來,銀光閃閃,飛走的蒼蠅又回到了他的腳踝上。

  “上街去進貨了?”

  “到醬坊進點醬油、醬菜,人沒力氣了,挑半擔東西,還要坐一歇。”

  “那你多歇會兒,我上街去。”

  “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想麻煩你。”

  “你說。”蔣賢在老頭身旁坐下,手放在大腿上,聽他說最近遇到的一件難事。

  三天前的晚上,他和老伴上床不久,聽得有人敲門,他應了一聲,忙點燈起來,開門一看,只見兩個人影匆匆往西去了。他有些納悶,不知那兩人為什麼敲了門不等一等,就離開了。

  關門時,他發現門框邊放著一個小孩,抱進屋到燈下一看,孩子一歲左右,是個女孩,用一條舊被單包著,看著很可憐,扔掉不忍心,養又養不起,這幾天,老兩口天天為此事發愁。

  “蔣先生,你家是仁義人家,也養得起,這孩子送給你家養吧。”

  蔣賢看老趙憂愁不堪的樣子,心裡有些難過,覺得不好拒絕,伸手握著他青筋暴突的手說:“好吧,這個事不要聲張,別人家知道了也往我家送就不好辦了,你晚上送來,放門口就走,知道我家吧?”

  “知道,不就是那個高樓麼。”老人轉身,右手指指何家莊東頭的樓房說。

  “是的。”

  老人蒼老的臉上有了笑容,欣慰地說:“小丫頭到你家享福了,這是她的福氣。”

  “這事就這麼辦,我上街去了,再見。”

  皇塘街上有兩家茶館,一家在中街,一家在橫街。兩家茶館生意都不錯,常常座無虛席。當地人不管有錢沒錢,有文化還是目不識丁,人們沒事都喜歡上茶館,一是喝茶休閒,交流信息;二是聽書,沒錢可以貼牆溜邊或站在門口聽。

  兩家茶館,一般上午和晚上各有一場書。說書人說書,不只是講故事,還帶表情帶動作,邊說邊演,讓喜歡聽書的人大呼過癮。坐茶館花費不多,一壺香茗管夠,倘嫌口淡,叫一碟五香花生米或麻糕,也沒多少錢。

  蔣賢到中街茶館要了一壺茶,坐了一會兒,聽了一會兒《三國演義》,覺得說書人添油加醋太多,說得有點拖沓,便起身回家。

  進村後,看到安莉安秀和福生在桑田裡捉蛐蛐,又叫又笑,很是開心,他好生奇怪,陳蓉告訴他陳四方把福生又送回來了,福生在家又哭又鬧,非要回來。

  “那怎麼辦?”蔣賢問。

  “回來就回來吧,松年有個伴也好。”

  蔣賢順水推舟說:“也好,回來也好,松年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