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 松年結婚

　　新房在二樓正中一間，最引人注目的是酒紅色雕花大床，它花了一百多個雕工，精雕細刻了一百多幅靈禽異獸花鳥蟲魚的圖案。它的材料是花梨木，有八尺寬，掛著夏布蚊帳，床上堆放著八條繡著龍鳳圖案的大紅緞面被子。

　　新房東牆邊立著三個大衣櫃，均一人多高，櫃前樓板上放著六隻大紅樟木箱子都掛著大銅鎖，貼著大紅喜字，這是新娘的陪嫁。

　　牆的西側是梳妝檯，南邊是一張方桌，方桌前有一香案，插著一對碩大的紅燭。

　　傍晚時分，客人散了，喧鬧了一天的屋子安靜下來，紅燭點燃，冒著淡淡的青煙，閃爍著明亮的燭光，照著佈置喜慶的新房，照著坐在床邊的王燕和伴娘，新郎不知去向。

　　松年送走客人後，沒回新房，一個人在大塘邊徘徊。他喜歡修月梅，不愛王燕，可母命難違，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找地方胡亂撒氣。他看到離碼頭不遠的河對岸，有一條黃色斑紋的小狗，他撿起一顆石子扔過去，大喝一聲：“滾！”被擊中的小狗莫名其妙，夾著尾巴嗷嗷叫著跑了。

　　他走到樹林邊，一棵樹冠伸向河裡的大楊樹下，停了一條小船，船上放有一根竹篙。他跳上船，拿起竹篙，把船撐到河心，揮篙用力拍打水面，發洩著心裡的怨氣，竹篙下水花飛濺，聲響乒乒乓乓，游魚驚跳，閃著銀光。直到聽得有人叫他吃夜飯，他才撐船靠岸。

　　回到家，他對張嫂說：“我不餓，不吃夜飯了。”

　　他仍然沒有回新房，轉身來到庭屋東邊柏年夫婦的房間，柏年一個人在方桌前玩紙牌，蘇小辛在給來娣洗臉，見松年進門，招呼他在靠門的方凳上坐下，柏年問：“還不回洞房。”

　　“早著呢。”松年無精打采地說。

　　柏年見他情緒不好，換了話題：“今天結婚，你該穿長袍馬褂才喜慶。”

　　松年說：“現在不是清朝，是民國，該穿中山裝。”

　　柏年說：“中山裝有什麼講究？”

　　“中山裝是國家禮服，上衣四個口袋代表禮義廉恥，五個紐扣代表國家五權，也有說五族共和的，褲子上三個口袋代表三民主義。”

　　“屁股上的口袋代表什麼主義？”柏年問。

　　“該是民生吧，吃喝拉撒麼，拉在第三位。”

　　“到底什麼意思，隨你說了。你該回去睡覺了，洞房花燭夜，良宵一刻千金，別把新娘子一個人扔在屋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蘇小辛說：“結婚大喜，說什麼革命？”

　　松年笑著說：“哥是說你，懷了還沒生，還要努力。”

　　月亮漸漸偏西，淡淡的月光，不遺餘力地照著小小村莊。夜色已深，座鐘噹噹敲到了十一下。陳蓉見松年還沒回屋，便叫安秀去陪王燕說話，自己下樓找人，看到松年還在柏年屋裡談笑風生，很不高興，訓斥說：“新婚之夜，不在屋裡陪新娘，在這兒聊天，快回去！”

　　松年只好回屋，看到安秀在陪王燕說話，便說：“我去書房看會兒書，你們倆再說會兒話。”

　　又過了半個時辰，安秀困得不行，來書房叫松年。松年看著窗下的龍鱗春羽花發呆，安秀說：“你看的什麼書呀？快回去，我走了。”松年無可奈何地說，“你走吧，我這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