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一百六十七 和尚要錢經也賣


                 松年默不作聲,母親在世時,曾給他立了三條規矩:第一,王燕人忠厚老實,勤勞善良,必須善待王燕,不許休妻。

  第二,窮人窮在沒田,富人富在有田,家裡遇到天大的難事,也絕不可賣田。

  第三,孩子無論男女,都要讓他們讀書,不讀書不明理,不讀書不成人。

  現在自己要破母親立下的規矩嗎?自己真要當敗家子?松年有點心煩意亂。

  胡寡婦見松年不吭聲,說:“別以為是我讓你敗家,你只要下決心往後不吃,也可以不賣田,你就試試吧。”

  胡寡婦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咣噹一聲重重的關上門。不一會兒,又氣沖沖的出來,拿走了榻上的煙具和吃剩下的東西,高聲說:“有志氣,從今天就戒!”

  松年也有些生氣,說:“戒就戒,不吃就不吃!”

  他想到外面走走,走到門邊,又停住了腳步;現在他怕見熟人,特別是怕見到原來自家飯店的那些夥計,見了他們說什麼呢?說:“我吃阿片,給你們換了主人了?”

  他覺得沒那個臉了,轉身往後門口走,走出了後門,看到絲瓜架上結了幾個青綠絲瓜。

  此時,他又開始難受了,渾身起雞皮疙瘩、出汗發抖,嘔吐起來,吐了幾口也是清水,肚子也疼了,這時他特別想抽兩口,又不願意向胡寡婦低頭,他從絲瓜架上摘了幾片絲瓜葉子放在嘴裡咬著,味道苦澀,他咬咬吐吐儘量不去想鴉片的味道,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了,他開始頭暈頭疼,全身的骨頭又疼又癢,似有無數小蟲在爬在咬,他站不住,轉身踉踉蹌蹌回到屋裡,躺到床上,手揪住毛毯的一角放在嘴裡撕咬,鼻涕眼淚不停地流著,他一會兒在床上翻滾,一會兒又忍不住坐起來,用頭拼命去撞床框,發出咚咚的聲響。

  胡寡婦在門外聽到了屋裡的動靜,大聲呵斥道:“你發什麼瘋啊?別毀我家的東西!”

  荊芰看到松年被煙癮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樣子,心有不忍,出門對胡寡婦央求道:“娘給他吧,他那麼難受,要死人的。”

  “別心疼他,他不肯賣田,又戒不了煙癮,往後咱沒錢給他買這東西怎麼辦?把你賣了換錢,你幹嗎?”

  荊芰無奈,只得又回屋勸松年:“別戒了,你這麼難受還是吃吧,人生在世,別苦了自己,能吃喝玩樂是福氣,田地留著有什麼用啊?也帶不進棺材裡。你不賣,你的子孫能保證永遠不賣嗎?在誰手裡賣還不都一樣。”

  一陣生不如死的痛苦感覺之後,松年出了滿身的虛汗,頭髮溼淋淋的,他筋疲力盡,全無力氣,意識模糊,不得不扶牆踉蹌行走。他覺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再不抽上一口,就會一命歸西了,聽了荊芰的話,他點點頭說:“好吧,你去拿。”

  荊芰拿毛巾給他擦去臉上和頭上的汗,轉身去拿煙具和阿片,胡寡婦跟進門來說:“醜話說在前頭,說清楚再吃,你賣不賣田?”

  松年有氣無力的回答:“賣,賣,賣。”他長嘆一口氣,痛苦地搖搖頭,他知道自己打不過自己,有是非善惡觀念的靈魂已經離他遠去,留在他肉體上的是好惡不節的慾望,他已經離不開阿片這東西了,他也知道自己只剩下賣田賣房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