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一百八十四 青墩慘案


                 冬天的田野有些荒涼,黃多綠少,還沒種麥的稻田裡是爛黑的根茬,水溝裡有薄冰,把有白霜的枯草和泥土凍在一起。寒風推搡著樹木,搖落片片殘留的黃葉,落到地上,又被風捲起。枯葉痛苦無助地隨風飄蕩,像一個沒有歸屬四處漂泊的靈魂,沒地方訴說歲月無情,沒地方感慨世道淒涼。

  柏年剛走到青墩村大土墩北面小河,就聽到砰砰兩聲清脆的聲響,他以為是快過年了,有人提前放爆竹。他繼續往前走,走到大土墩北側的樹林時,才發現情況不妙。青墩村的男男女女驚慌失措地跑出村來,紛紛往有樹木的土墩這邊跑。柏年看到一些認識的人,與他們打招呼,一臉驚恐的麻子霍春問:“你來幹什麼?”

  “到你們村上要賬。”

  “不能去,鬼子進村了,殺人搶劫,強姦婦女,太可怕了。”

  柏年不敢往前走,在一棵大柏樹下站住。逃出村的人們個個膽戰心驚,看鬼子並沒有追出村,心有餘悸地站在樹林裡或趴在土堆上往村子裡看,男人們罵罵咧咧,女人們傷心落淚,淚水匯成一條條苦鹹的河流,空氣中瀰漫著恐懼和不安。

  “鬼子抓人了。”一個人神色慌張地說。

  “把人往外趕呢。”另一個人哆哆嗦嗦地說。

  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沒逃出來的一些人,被拿槍的日本鬼子像趕羊一樣,趕到村中間大水井邊的一大塊空地上,和他們相伴的是空地邊上沒本事逃走的大楊樹。

  那裡是村上人夏天納涼和平時休閒之處,男人們在大樹下抽菸吹牛,女人們幹針線活,說張家長李家短,孩子們嬉笑打鬧。現在那裡成了臨時集中營,下一步,會不會變成屠場,只有天知道。對未來的的無知和恐懼,在人們的臉上寫上驚慌和痛苦,有的人腿發抖,有的人心怦怦跳,有的人尿了褲子。

  在土崗上的人們,能聽到日本兵的罵聲吼聲,聽得到女人們的哀嚎啼哭,還有被刺刀捅進身體的慘叫聲,兩挺機關槍架在房頂上,陰森森的槍口對著被抓的人們。

  被趕出家門的不是所有人,還有三十幾個人躲在家裡,他們把門關好,插上門栓,提心吊膽地請菩薩保佑。

  菩薩似乎沒聽見,門栓也擋不住,一家家關著的門,被日本兵用槍托砸開或者用腳踹開了。

  離公路最近的熊中滿沒辦法逃,床上躺著中風的老孃,還有啞巴老婆和兩個孩子,女兒才七歲,小兒子剛三歲。

  熊中滿家裡窮,父母都要過飯,他不甘乞討,在窯上做苦力,掙的錢很少,一家人勉強餓不死。他沒什麼財富,扶老攜幼逃出去也沒法生活,就採取了順其自然的留守方略。他想,日本人來了,要搶就讓他們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損失。殺人應該不會,他與日本人前世無怨今世無仇,再說,要殺應該是殺青壯年,他們一家五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他們一家五口的力氣加在一起,也動不了日本人一根毫毛,殺他們有什麼意義呢,不是白費力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