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版84-86

  “貪多嚼不爛,每日兩個時辰剛好,再多也是無益。”

  “唔,也對。”薛釗說道:“今夜不睡了?”

  香奴搖頭,拉過藤椅與其並坐一處,癱在藤椅裡說道:“你不睡,我便陪著你。”

  “等你完全化形,這黑白顛倒的習慣可得改改。”

  “那等我完全化形再說。”頓了頓,又瞥見幾灘黑泥,香奴努努嘴道:“那到底是何物?”

  薛釗抬頭看著滿月,道:“都說了沒準不是東西。或許我倆進了這洞天,便被施了幻術。”

  “幻術?”

  “嗯,很厲害的幻術。”他指著四周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啊,嘖嘖。”

  “道士,我要聽女鬼的故事。”

  “好。話說有一書生名寧採臣,科舉不第,便做了賬房,替人收賬……”

  夏天夜短,雞鳴三遍,天色已亮。

  香奴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忽而揉揉眼,嚷道:“奇了,爛泥不見了!”

  薛釗扭頭,果然不見了四灘黑泥。

  這東西莫非怕陽光?怎麼好似跟柴如意一個樣?

  “道士!”香奴的聲音又從裡間傳來:“巧娘也不見了!”

  這等事香奴自然不會扯謊,薛釗只覺得頭大如鬥,這鬼地方真是越來越怪異了!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惟妙惟肖

  百花盈枝頭,山風輕拂,自有幽香流過。

  薛釗起身踱步進入屋內,果然便如香奴所言,床榻上空空如也,唯有那薄被胡亂卷作一團。

  香奴鼻頭聳動,禁不住道:“好古怪的味道!”

  薛釗便將薄被抱了出去,晾曬在門前。

  待他回到屋中,便見恢復原形的香奴蹲踞在凌亂的衣裳上,粗大的尾巴甩動,仰頭等著薛釗處置。

  “哈~”薛釗打了個哈欠:“嗯,先睡覺。”

  “哈?不去尋巧娘問問?”

  “睡醒了再說。”

  他脫了外裳覆在身上,倒在床榻上便閉目睡將起來。香奴將衣裳挪到一旁,昨夜一直不曾睡,這會也困倦起來,便挨著薛釗睡了過去。

  日上三竿猶在眠,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知了聲吵人,香奴便捲了身子,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他的懷裡。不知過了多久,外間蟬鳴漸息,忽而砰的一聲重物落地。

  香奴自酣睡中驚醒。

  她茫然抬頭,便見昨日送禮的那頭蒼鷹啼鳴著盤旋而去。墜下床榻,蹣跚到門前,待瞥見院子裡的東西,香奴頓時調轉身形跑了回來。

  “道士道士!”

  她爬上床榻推搡著薛釗。

  “嗯……”

  薛釗應了一聲,卻不曾睜開眼睛。

  “道士,那蒼鷹送了頭小豬。”

  薛釗揉著惺忪睡眼,清醒過來道:“總不好一直收人家東西,回頭總要送一些回禮……香奴,你那蜜汁肉脯分一些給蒼鷹如何?”

  “好。”香奴極為通情達理,眨著眼睛道:“道士,晚間做紅燒肉。”

  “沒有糖啊。”

  “有的,”香奴道:“包袱裡還藏了一小包黃糖。”

  薛釗便笑著挼了挼香奴的腦袋。小東西見天想著吃,也不知化形圓滿時能不能開竅。

  他舒展身形起了身,去到院子裡打量了一番,野豬不大,大抵不到三十斤。做紅燒肉有些浪費,不如弄成烤乳豬。

  不過既然香奴要吃,那就做紅燒肉好了。

  水缸裡沒了水,薛釗便提著兩隻木桶出了門。循著昨日巧孃的指點,他果然在林中尋到了一處清泉。

  木桶丟在一旁,掬了一捧喝了一口,這清泉入口清澈回甘,他便挪過木桶接起水來。

  身後腳步聲沙沙,他扭頭觀量,便見一襲水田衣自林中穿梭,一條扁擔挑了兩隻木桶。微風浮動,白紗掀起,於是露出半邊清麗的面孔。

  女子腳步略略遲疑,復又如常,只是攏了面紗,待到了近前招呼道:“薛……釗哥兒。”

  薛釗眯著眼笑道:“巧娘也來取水?”

  “嗯。”

  “這水果然跟巧娘說的一般,清澈回甘。”

  巧娘便道:“村中鄉黨除非犯了懶,不然都在此處取水。”

  “嗯。巧娘可還記得昨日情形?”

  “嗯?釗哥兒說的什麼情形?”

  “就是那劉家三兄弟找上門來……”

  巧娘古怪道:“自然記得,釗哥兒為何問這個?是了,險些忘記告訴釗哥兒,那劉家兄弟一早去尋了齊老,想要逼走釗哥兒。齊老心疼房錢就沒理會。

  釗哥兒,那劉家兄弟不是善類,你……你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薛釗沉聲問道:“劉家兄弟……沒死?”

  “哈?”巧娘更為驚奇:“釗哥兒昨夜是教訓了劉家兄弟一通,不過是吃了些拳腳,為何會死?”

  “哈,這等惡人,我自然巴不得老天收了。”隨口應承一嘴,薛釗暗自思忖。

  如此說來,劉家兄弟死而復生不說,連帶巧孃的記憶也被篡改。真是古怪!

  水桶接滿,薛釗挪開,又幫著巧娘接水。忽而想到一節,又道:“對了,那貨郎如何了?”

  “什麼貨郎?”

  “就是昨夜與劉家兄弟一起打上門的貨郎。”

  巧娘怔住,說道:“釗哥兒莫非發了癔症?村中倒是來過貨郎,可月前相約泅水而走,結果都沉在了河底……嘶,莫非是魘到了?山上有土地廟,釗哥兒不如取一些草香拜拜。很靈的!”

  薛釗笑著將裝滿水的木桶掛在挑子上,口中說道:“好,回頭我就去。要不我來挑?”

  “這等活計奴家做慣了,不勞釗哥兒。”她矮下身挑了挑子,起身行了兩步,回首又道:“奴家家中就有草香,釗哥兒若是去拜神,去奴家那裡取便是。”

  “嗯。”

  巧娘挑著水緩緩而行,須臾便在林中若隱若現。薛釗提了水桶回返,卻不急著去那土地廟。

  他先是去到村中,便惹得各家婦人、女子指指點點。待到了劉家房前,那劉二正蹲在門前用匕首颳著魚鱗。

  抬頭,半張臉腫起來老高,劉二瞥見薛釗,頓時駭得丟了匕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你……你又來作甚?”

  薛釗負手而立,笑眯眯道:“我來看看你死沒死。”

  他說得輕描淡寫,那劉二心中更慌,抄起匕首比劃著:“莫……莫要過來!老六、老七,那惡賊打上門咧!”

  門裡一陣慌亂,俄爾那劉六、劉七便操刀持棍,戰戰兢兢堵在門前,卻只是緊張兮兮看著,不曾越過門檻。

  薛釗朝前邁出一步,那三人齊齊後仰;再近一步,三人頓時化作滾地葫蘆,跌進門檻之內。

  看此三人反應,分明是昨夜被自己暴揍了一通,這才患上了……坯體愛思帝?

  坯體愛思帝又是什麼?

  他正思忖著,忽而內中一聲嚎,一大肚婦人自院內奔出。

  “殺千刀的欺負上門咧,額跟你拼咧!”

  劉二趕忙從地上爬起,抱住婦人,急道:“噫!你要作甚?”

  “作甚?嫁了個瓜慫,旁人打上門都不敢還手。你怕捱打,額不怕,額就不信他敢動手!”

  “莫衝動!”

  “你撒開,額就不信莫地方說理咧!”

  “哈哈哈——”薛釗仰天而笑,合掌輕輕拍打。

  笑聲讓劉家兄弟與那婦人盡皆懵然,卻見薛釗笑眯眯說道:“不錯不錯,若無昨夜那一遭,我都瞧不出你們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咧!你全家都不是人!”

  婦人破口大罵,薛釗卻不理會,調轉身形施施然而去。

  這洞天果然玄妙,明明不是人,卻將尋常人的喜怒哀樂演繹得惟妙惟肖。

  劉家如此,這村中旁人不知是否也是如此。

  他正思忖著,轉過巷子迎面便撞見了齊老。

  薛釗迎過來,遙遙拱手:“齊老……這是遛彎曬太陽?”

  “額遛個甚地彎……咳咳,這個……薛公子啊,老朽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薛釗不答反問:“不知齊老高壽?”

  “老朽今年八十有四。”

  “八十四,齊老這般年歲還未活通透啊。”

  齊老訝然:“此話怎講?”

  薛釗便道:“交淺言深,我每每有拿不準主意,不知該不該講之言,便會壓在心裡。不知該不該,那就是不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