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2 無名

  季山青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呆呆立了一會兒,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各式各樣紛雜的情緒、思維在腦海裡左衝右撞,還是林三酒先一步發現了他握在手裡的紙條——“寫給我的?”她顯然是看見了抬頭的“姐姐”二字,伸手將它抽了出來,這才叫禮包一驚而醒過了神。

  “你想去什麼地方嗎?”林三酒幾眼掃完了信,往卡片庫裡一收,盯住他:“你要去哪兒?兩個月還沒到。”

  “斯……斯巴安來找你了。”他低聲說。

  他沒有抬眼去看姐姐的神色,只是機械又有條理地將發生的事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身為數據體,一心二用對他而言不是難事,甚至是個能讓他稍微分一點心、喘得上氣的好辦法。他嘴上一邊講,心裡一邊思考著一個似乎很遙遠的問題:數據體為什麼要把所有人類的情緒都移除呢?思考這個問題,好像能幫他把自己從此時此地抽離出來,好像能讓他從身體裡飄起來,遠遠地、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處小小的船內空間,好像自己與這一幕的關係就不大了。

  ……他以前就疑惑過,以數據體的智慧而言,不可能不明白人類情緒所蘊含的巨大力量。就算情緒、衝動矇蔽了許多理智與頭腦,但對其珍貴之處視而不見,一股腦兒將其全部切除,卻無疑是個又蠢又懶的辦法。

  想來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對數據體來說,人類情緒帶來的危險太大了。

  這就不免很奇怪了。數據體這種存在形式,其實為了博眾家之長而“裝載”了許多種生命體的特徵,卻唯獨對人類的情緒連碰也不敢碰……

  “禮包?”姐姐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走神,輕輕叫了他一句。季山青激靈一下,渾身浮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好像一個從幻想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刑場上的死刑犯。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他將手攥成拳頭,縮進袖子裡,忍了又忍,才沒有抱著膝蓋坐下去。

  林三酒望著船艙裡一地的水跡,沒有出聲。

  “我們雖然約好要成為一起對抗大洪水的盟友,但是我從沒有要求他為我找到一個安定之法……老實說,他突然這麼說,我反而有點……唔,那不重要了。”林三酒揮了一下手,仍舊沒有抬起目光來。這句話她說得輕描淡寫,好像只是在隨意聊天,但以季山青對她的瞭解來看,她為了達到這種漫不經心的效果,一定已經下了大力氣了。

  “他受傷了是嗎?”瞎子都能看出來,姐姐正隱忍著某種十分強烈的情緒衝擊。她越是用力掩飾,季山青就越想哭。“……不是致命傷的話,也沒事,他很強的,疤痕什麼的我以後替他想想辦法。大不了讓他泡一次水艙嘛,你看我的疤都沒了。”

  季山青逼著自己“嗯”了一聲。

  他很清楚,林三酒現在說的話,全都是她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她只是在本能地想要將原本你死我活的衝突大事化小。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此刻極度想要相信季山青和其他人之間沒有根本性的矛盾。等消息的衝擊漸漸退了,她真正的反應也就該浮起來了——那時,她會意識到自己有多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