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尾俱全 作品

1513 逆行的米蘭昆德拉

  好像突然被扔進了立體電影中一樣,林三酒愣愣站著,一低頭,看見了自己腳下波浪起伏的深藍色海面,在每一次波碎時泛起雪白的泡沫。天上是一片陰沉沉的雲層,低得彷彿要觸及海浪了。

  她正站在一塊寫著數字1的浮板上,放眼望去時,附近海面上還漂浮著無數同樣規格大小的浮板;浮板形成了好幾條道路,每一條道路的開頭,都是留給一個遊戲玩家的起始點。無數浮板一路鋪向海天交接之處,隨著海浪起伏悠悠,壓根瞧不見終點。

  “不錯吧?”舟仙聲音從身邊咫尺處響起來,林三酒一轉頭,看見的又是同樣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坐在一張紅木椅上,雙眼幽幽地發亮。她再一回頭,一瞧見電腦屏幕上的文檔,登時又回到了陰雲密佈下的海面上,彷彿還會隨著波浪而一上一下地起伏。

  就好像3d環境被來回切換了一樣。

  “我可是費了很多心思的,”舟仙說話時不太利索,應該是她那一下打得太沉了。但他還是堅持說道:“我跟你講,你開始創造遊戲時,首先要列一個骨架,也就是大綱……”

  “這個遊戲,是怎麼玩的?”林三酒怔怔地打斷了他。

  沒有人會不喜歡談論自己,或者自己的成就——再謙虛的人,偶爾也會想提一提自己究竟有多麼謙虛。舟仙立刻答道:“你繼續看一會兒就知道了。”

  ……這真是一個很奇妙的體驗。

  她的肉眼正在一行一行地看文字,但是隨著目光的移轉,腦中認知的場景中,也開始產生了變化。這還不是一個已經投放的遊戲,因此只有林三酒一個“測試玩家”;她面前的海水忽然破裂了,在譁然而下的水勢中,一個什麼東西浮了起來——她正要往後退半步,又及時忍住了,因為她下意識地以為自己正踩在一塊浮板上,身後只有大海。

  舟仙“嗤”地一聲,從鼻子裡發出半笑不笑的聲音。

  林三酒沒有轉頭。她的目光牢牢停留在升起來的一個大屏幕上,到現在對這個遊戲的理解還是零——她原本以為是體能遊戲,要從一個浮板跳到下一個浮板,可是為什麼這塊剛剛升起來的大屏幕上,卻在給她播放電視短劇?

  ……應該是短劇吧?

  在庫房一樣窄小昏暗的房間裡,一個女人半蜷著腰,坐在灰塵僕僕的地板上,身邊是一隻打開的箱子,和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看著不過七八歲年紀,似乎是一對母女。那母親神思不屬,心不在焉,正從箱子裡一個一個地往外拿東西;要是仔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皮還泛著紅。

  小姑娘全然沒察覺媽媽的情緒,精力都集中在一個個沒見過的東西上了。有生了鏽的破燭臺,有一大疊舊衣服,一雙鞋……那女人在拿起一個看起來精工細制的老式梳妝盒時,停了下來,抬起紅腫無神的眼睛,對它無聲地看了一會兒。

  “你說你,幹什麼要惹他家的孩子呢?那額頭上的傷……”她啞著嗓子說話了,“這個盒子還是我媽當初偷偷留給我的……”

  那小姑娘脾氣倒硬,一挺腰板說:“是他先惹的我!他說我活該沒爸,因為你……反正他惹我了。”

  母親低下頭,沒說話,只是又嘆了一口氣。

  這一部沒頭沒尾的短劇到這兒就結束了,屏幕一黑,徒留一個林三酒的倒影;那倒影臉上朦朧的神色,也是一樣茫然地沒有頭緒。

  “別急,”舟仙的聲音似乎有幾分志得意滿,活像一個兜裡藏著兔子的魔術師。“你再等著往下看。”

  站在那個數字為1的浮板上,林三酒一連看了好幾部短劇,每個短劇都是沒頭沒尾,古古怪怪:比如有一個村子裡,每天早上,每一個村民,都必須要去村口做一套好像鬼上身了似的古怪動作。她也看不出來村民們到底是主動想跳,還是被迫要跳,因為人人面色麻木,好像這只是早上刷牙吃飯等程序的一部分,跳完了,就各自回家務農去了,連提也不會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