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1 細微的聲響

  慌亂之中,人會下意識地服從外界那一個聽起來權威性十足的指揮——這是人之常情,卻也有常情之外。

  此刻愛倫坡驚得臉都扭曲了,卻一時仍舊不敢脫去文字,保護性文字在領口裡閃爍著片甲磷光;就在林三酒的陰影撲上他的頭面時,他一把抓過了身旁的餘淵,將女屍朝前方一甩。

  餘淵指揮著一具屍體,本來就不靈便,頓時踉蹌著往地上栽倒下去,林三酒側身一讓,下意識地伸手向他抓去。

  萬一被瞧見自己對敵人如此心軟照顧——

  這個念頭轉到一半,她半途中突然頓住的手就已經錯過了餘淵的胳膊,後者滾倒在地,“當”一聲撞上了書桌。愛倫坡反應倒是不慢,掉頭就跑——他此時離開房間的路被林三酒堵住了,只能朝張師所在的臥室深處跑去;林三酒腳下一蹬,撲了上去。

  她想哭。

  「威」「權」二字半遮半掩,仍在牆壁拐角後方立著,朝它們撲過去時所產生的那股驚懼害怕之意,幾乎能叫人癱瘓軟倒在地,只想恭順地懇求,顫抖,雙膝著地往後退——林三酒這一輩子,還沒有像此刻一樣,感覺自己這麼像一條軟弱無力、一按就是一灘黏膩的鼻涕蟲。而對面,是她逾越不過去的堅硬高牆。

  但是,鼻涕蟲也可以在牆上撞碎自己的身體,哪怕只是在牆上輕輕地打出“啪”的一聲。

  在此之前,萬籟俱寂;在這細微的一聲碰撞之後,又重歸於萬籟俱寂。此前此後都是空曠無聲的死寂,卻永遠地不一樣了,因為這樣無用、蠢笨的一次撞擊,已經確確實實地發生過了。

  林三酒就是抱了這樣的決心。

  餘淵變成了敵人,意老師原來並不存在;懷著期待在床上入睡,醒來卻發現自己在一片殘垣斷壁裡。再孤獨害怕,她也不願意永遠遊蕩下去,做一個平行宇宙的孤魂野鬼。尒説書網

  一手撐住愛倫坡的肩膀,林三酒從他的頭上翻身捲過半空,直直將自己擲向那龐大、絕對、冷漠的兩個字……以及那兩個字下面的人。

  她對於自己的行動沒有進行過任何理智上的得失計算——因為算計的念頭一升起來,勇氣就會消退。用命換來的那一聲微響,在那一瞬間裡,會永遠保存著這一條蟲子的生命,她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所以張師會不會臨時穿上保護性文字,會不會用別的文字懲罰她,都沒劃過她的腦海。

  林三酒望著自己投下的影子,在張師面上越來越大,望著他仰起那張肥胖沉贅的面孔——那張臉上,漲得升起了十足自信被挑釁後的一層血紅。

  ……他是壓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什麼嗎?

  還是文字已經穿好了?

  帶著幾分不可思議,林三酒望著自己的手彷彿有了自主意識一樣,劃過空氣,朝張師的天靈蓋上砸了下去。她那一隻連拳套都沒戴的手,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他頭頂上,沒激起半點聲音——不是因為她臨陣瑟縮了,是因為那一擊的力量,全都被抵擋消融了。

  ……對方果然第一時間就穿上了防護性文字,領口裡已經能看見文字的微光了。

  她都撞上來了,難道真的連一點聲音也要讓她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