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尾俱全 作品

1567 筆記本上的聲音

  “我離開你的第三個月時,”櫻水岸低著頭,也不知道是在看浴缸,還是在看她的肩膀。他聲音很低,叫喬元寺聽著有點兒困難:“在西南方一個叫吉德的小城裡落了腳。我那時心想,這種小地方,可能變形還沒有擴散過來,我可以有幾天清淨日子。”

  回憶這個幹什麼,她已經快要餓昏過去了。

  這份焦躁憤怒,似乎反而給喬元寺注入了幾分精力——她又爬起來一些,靠在浴缸上,終於聲音乾啞地說出了話:“吃的……給我……”

  櫻水岸稍稍抬起了頭。那雙原本清透的眼睛裡,現在就像起了雪霧,從一點點凝固的藍變成了一團翻湧絞動的灰,望著喬元寺時怔怔地一片茫然,就像一時沒有認出她是誰。

  他肯定是已經受影響了,變形過程應該仍然正在進行中——能拖這麼久還沒完成,也著實令人吃驚,不知道他是怎麼樣才堅持下來的。

  就跟沒聽見一樣,櫻水岸沒有從戒指裡拿吃的。與其說是他要故意餓著她,不如說他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喬元寺說了話。

  回憶才開了個頭,他的思緒就忽然斷了,飄去了其他的地方;他悠悠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從接不上的地方開始繼續說道:“你那個筆記本……我一直帶在身上,看了好幾次。”

  嗯?

  “那都是你想跟我說的話,只是你沒來得及說出口。”他朝浴缸裡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喬元寺的臉;但那隻又薄又蒼白的手只是越過了她的面頰,“嘩啦”一響,喬元寺手腕上的鏈子頓時消失了。

  “最後一點點的你把那些話寫下來了。寫下來一句,你就消失一點。你寫完之後,這一個人,”他看著喬元寺說,“……她把你想說的話背了下來。我蠻高興的,因為她至少將那些話以聲音的形式說出來了一次。”

  現在少了鏈子,她也跑不動了。喬元寺咳了兩聲,知道自己不把他的廢話聽完,恐怕是不會有東西吃的;她心中一絲感觸也沒有,為了人身安全著想,卻還是儘量做出了一副悲慼戚的神色,吸了吸鼻子,說:“你……”

  “氣味太大了,是吧。”

  櫻水岸微微蜷起身子,肩膀鬆鬆地垂下來,將頭抵在浴缸邊上。他滿頭凌亂捲曲的黑髮襯在白瓷上,彷彿在等待她伸手摸一摸似的。

  喬元寺沒伸手。

  她怕自己沾一手血。

  從正面看,櫻水岸好像哪兒也沒受傷,可是浴室裡的血腥氣已經濃得讓人覺得嗆鼻了。她抬起頭,朝他身後張望了一眼。

  地板上一條被拖拽進來的血河,扭曲著跟在櫻水岸身後,好像那些大量的、被丟失的血,仍舊不甘心地在尋找返回他體內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