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 風投


  當花、水果或小麥,在漸漸腐敗發酵到一定程度,卻還沒有完全化酒的時候,往往會散發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氣味:底調濃郁厚重,綿柔之中卻還像是帶了無數細小尖刺,愉悅你的同時,也在冒犯著你。

  謝風在媽媽有一次釀梅子酒的過程中,曾聞過有點類似的味道;但加了冰糖的梅子酒,諂媚氣太重了,不像此時的這一股陌生氣味——它瀰漫入鼻的時候柔柔的,卻絲毫不遮掩它要侵略、要佔領的意圖。

  此時這股陌生的氣味,正裹著謝風的神智,像一塊折斷的木板,載著她在昏昏沉沉的夢境中顛簸起伏。

  她隱約之間,感到自己在一個移動的過程中;她一陣陣地頭暈噁心,想要醒過來卻睜不開眼。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是在上學的路上睡著了嗎?地鐵坐過站了沒有?她今天想回家——不,不,能去學校也挺好的。

  “哎呀,”一個與那氣味同樣陌生的女性聲音,彷彿遙遙地說:“……哭了。”

  誰?什麼?

  “……東姐,真的要把她帶回去嗎?”

  一個男人的帝國話響起來的時候,危機感就像一把尖刀似的扎進了謝風的意識裡,叫她在一驚之下,神智清楚甦醒了一些——她控制住自己睜眼的衝動,仍舊閉著眼一動不動,感到渾身的汗都迎上了空調的冷氣。對了,她正在一輛車裡。

  “我看她這種打扮,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很有可能是那些不安全分子啊,”那個帝國男人繼續說道:“帶回去不好吧?”

  他稱之為“東姐”的人,大概就是讓她上車的那個女人吧。謝風還不敢肯定自己是得救了,還是出了狼窩又入虎口——那女人為什麼要帶自己走?帶回哪裡去?

  那女人沒有答話,車裡安靜了幾秒。

  等她的嗓音響起時,就好像她根本沒聽見那男人說話似的,只是突然問道:“路燈和發財樹,你喜歡哪一個?”

  “啊?什麼意思?”那男人愣住了,有點不知所以地答道:“發、發財樹吧。”

  那被稱為“東姐”的女人聽了,淡淡地說:“我哪一個都不喜歡。”

  她在說什麼啊?什麼喜不喜歡的?謝風滿肚子疑惑地想。

  在“路燈和發財樹”之後,那男人卻再沒說話追問了。車裡一安靜下來,謝風的神智就又迷迷糊糊起來了,不知飄向了何方;等到她再次甦醒的時候,她在一片昏暗中睜開了眼睛,伸手摸索了一下身邊。

  “你不是在車上還醒過來好幾次麼,”那一個已經有點熟悉起來的嗓音,帶著幾分抱怨地響起來,“怎麼到了我這兒卻跟一袋子土豆似的?”

  謝風在茫然暈眩之中爬了起來,使勁眨了眨眼,漸漸看清了。

  她此刻渾身衣服都被雨澆透了,在車上吹了一路的空調風,此時潮呼呼地糊在身上,又被人搭了一條沉重的毯子,叫她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活埋了;謝風掀開毯子,從沙發上坐起來,腳尖踏在冰涼的地板上,不由一哆嗦。

  鞋子被人脫掉了。

  對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進來的天光卻沉暗得像是籠了紗簾。淚城高高低低的建築物,全蒙在了窗外灰茫茫的雨霧之中;偶爾有提前亮起來的燈光刺穿了傾盆大雨,像觸犯了禁忌,眨眼又被濃濃霧氣塗抹遮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