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0 我們之中


  林三酒心頭上的疑慮,已經摺磨她整整一晚上了。

  這份疑慮最開始只是一點兒好奇;隨口問了幾句之後,從好奇裡就慢慢孕育出了疑惑。她想得越多,心頭陰影就越深,逐漸成了濃濃的疑慮,壓得她坐立不安。

  她是在他們吃完晚飯後閒聊時,忽然感覺到了有點不太對勁的。

  “是的,你說得不錯……唉,我要是早認識你,多少事都能和你商量商量。”在她不遠處,八頭德與絡腮鬍大叔正在低聲談得入神;什麼話以他中正清潤的嗓音說出來,好像都能加一分重量似的。

  絡腮鬍大叔嘆著氣說:“雙方這樣對峙撕裂下去不是辦法,太危險了,可是我一時想不出來怎麼才能證明……”

  林三酒轉開目光,打量了一下她此時身處的這一段城道。他們被進化者襲擊的那一幕,以及八頭德長久以來的名聲,都為他們贏來了普通人們的信任;被接進城道里一番商談之後,他們還被領著參觀了普通人們為巷戰做的準備,看到通過攔截、堆堵城道而臨時改造出的堡壘——甚至還被邀請吃了一頓飯。

  外面天光已暗,城道里亮起了一盞盞各式燈火:有十分原始的油燈和火把,也有看上去彷彿是從科幻電影中拿出來的筆直光柱。作為普通人,在十二界生活久了,也有賺到特殊物品的機會,哪怕只是一些相對較尋常的貨色。

  他們一行人此時正圍坐在一堆毫無溫度的假篝火前,在它冷漠的火光裡商量下一步計劃。

  林三酒看了一眼髒辮。

  他似乎已經接受了命運,放棄了從八頭德身邊跑掉的企圖;畢竟來襲的進化者都看見他和八頭德站在一起,如今不是同夥也是同夥了,還不如該幹啥幹啥——這一會兒,髒辮都快喝完第二瓶酒了。

  “你怎麼沒過去和他們說話呢?”林三酒輕聲問道。

  “咳,我說了又能說出什麼花兒啊?”

  不知是否因為喝了酒,髒辮倒是不遮不掩,一問就全說了:“我對普通人沒有惡意,可我跟他們也沒有什麼關係。變異人是從他們之中出的,他們就得承受懷疑,這是自然的,我也還沒完全放心呢。種青不是說了嗎,變異人可能會在兩種形態之間變來變去……我跟著瞎出主意之前,還是先提防著點兒吧。”

  “你們繁甲城有多少人啊?”

  “進化者的數量很難統計,常年來講,大概在五百到兩千之間吧。普通人,我不知從哪聽說,現在都快有四五千人了。”想了想,髒辮補了一句:“不知道今天死了多少。”

  也就是說,即使是對於長住繁甲城的人來說,其實繁甲城裡大部分也是陌生面孔——誰能把五到七千人全認識一遍?

  種青走過來,在髒辮身邊坐下,向林三酒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在想變異人是從哪兒來的,”她皺著眉頭喃喃地說,“真的是繁甲城人嗎?還是從外頭混進來的?”

  “別的我不知道,你們巡邏時看見的那個只剩頭的阿浦,和身體裡爆出無數新身體的那個大姐,確實是繁甲城的人。我和他們住在同一條城道上,來來往往經常見到。”

  話是這麼說,但髒辮似乎與他們關係並不親近,也沒表示出多少痛心遺憾之情,反而對自己的住處憂心了起來:“我的房子是一個特殊物品,跑的時候太急了,也沒來得及拿上,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明天我得去找找,花好多錢買的呢。”

  “那得小心些,”林三酒隨口囑咐了一聲,卻感覺像被什麼東西在心裡攪了一下,浮上來了一點更加說不明白的感覺。

  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在你出門時,你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但來回仔細想了一遍,又覺得自己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