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 波盪的笑容


  當腫脹蒼白的巨人一步步走近時,林三酒迅速拉起床單,重新遮住大半張臉。

  瀕臨廢鐵的白天鵝遊船,像游泳圈一樣深陷在他膨脹充氣的皮膚裡;船體搖搖欲墜的鐵板,在搖晃摩擦時發出了沉悶卻尖銳的響聲,在副本們給他讓出的一塊中央空地上停住了。

  副本所形成的“角色”,與副本內某個表現出來的形象,未必是一樣的……林三酒想起了殺戮旅館的話。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遊湖公園那一張十分勉強才能被稱為臉的臉上,傳出了氣體洩露時的溼響。很顯然,連其他副本都覺得對著他有點難受,紛紛扭開了臉。“我湖裡一向存了很多屍體,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誰問你屍體了,”一個肩膀上坐著一個大號銀鈴鐺,卻不見頭臉的副本說,“你湖裡是不是藏了一個活人?”

  “那我可不知道。”從遊湖公園的聲音裡,很難分辨出情緒,從臉上就更難了。“活人,屍體,我看也沒有什麼區別,反正最後都是屍體。”

  “別裝傻了,”另一個副本怒道,“你的意圖誰不明白?”

  什麼意圖?

  林三酒想再聽一聽,看看接下來會不會有人把遊湖公園的“意圖”說清楚一些,卻發現沒人接這一茬了;遊湖公園反覆強調“我湖裡只有屍體”,也惹得副本們的對話偏離了方向。眼看等不到答案,她立刻從一大團攥起來的床單中,聲音悶悶地喊道:“我有一個辦法!”

  那一群副本聞言,好像才發現邊緣上不起眼的這一個小副本,接二連三地朝她投來了目光與注意力。

  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當她被海浪高高地拋入了天空裡時,一低頭,發現下方大海張開了,露出了漆黑的一張嘴。她太小了,難以迎合、難以填補如此龐然大物,或許在對方一個呼吸起伏之間,她就會從此消失不見。

  她體內深處原來還藏著這樣一種無法形容的強烈本能:它似乎馬上要將她的神智緊急切斷、讓她陷入冬眠假死的自保狀態裡了。

  ……或許殺戮旅館說“副本是更高級造物”,是真的。

  “我……我願意下水去找一找,”

  林三酒以自己也難以想象的韌勁兒,竟站穩了腳跟,仍然按照計劃,繼續說道:“你們幫我看住他,別讓他擅自動手。湖下究竟有沒有活著的人類……找一遍不就知道了嗎。”

  遊湖公園顯然沒有發現,眼前這一個被裹在層層床單裡、聲音都悶住了的副本,竟然是幾年前曾經參加過他一次的進化者。

  “你願意?”一個渾身生滿鮮花的人形副本問道。林三酒竟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她此前流連過的鮮花市場——化成人形之後,繁複盛放的美,就變成了一種異樣不自然的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