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絕症的傳染性

  “噢,對了,那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小皮蛋。”鹿葉這句話說得倒很輕鬆,“末日裡我什麼都見過了,就是沒見過鬼。”

  “那你開張如月車站的簽證試試,”林三酒也打趣道,“去過一次,那種恐懼就永遠殘留在骨頭縫裡了。以後你也會變成一隻驚弓之鳥。”

  少女哈哈笑了一聲——這是二人結識以來,林三酒第一次聽見她笑得這樣爽快。

  又走了幾步,從這兒已經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外面隱約的傢俱腳了。林三酒覺得自己猜得沒錯:她鑽進來的那張餐桌外,由幾個高大的櫃子攔住了去路,櫃子與地面之間沒有任何空隙。而這張床外,也同樣被幾個大酒架、花瓶,和一些別的雜物佔滿了,水泥地面上幾乎只能勉強容下兩隻分開的腳。

  都是一些沒辦法鑽到底下去的東西,切斷了“傢俱下的通道”。

  林三酒第一個爬了出來,就沒有鹿葉的立足之地了。她囑咐了一句“你等等”,搬起一隻沉重得驚人的大花瓶,將它堆在了床板上;挪走了一隻花瓶,清理出來的空地卻還是小得可憐。

  “你搬的時候留意一點,”鹿葉的聲音從床底下的黑暗中傳了出來,“我記得有一個樣子還蠻好看的屏風,我就是從那個屏風後走過來的,你朋友的屍體應該就在那個方向。”

  “我看見了,”林三酒將又一把餐椅扔到了身後,總算清出了差不多能站住第二個人的地方。她已經是一頭熱汗了——要不是顧忌著這些東西不大對頭,她能收的東西又有限,她真恨不得能把傢俱全收起來算了。她喊了聲“你出來吧!”,隨即走向了那一扇屏風。

  這屏風確實很美,即使在一片昏黑中,也能叫人感覺它薄如蟬翼、絲絲縷縷的質地。林三酒探頭往屏風後方看了一眼,慢慢轉過了頭。

  鹿葉兩條細伶伶的胳膊剛剛探出了床底,一手還攥著一個火柴盒。她很快露出了半個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抬頭掃了林三酒一眼。

  “怎麼啦?”少女輕快地問道。

  “你……屏風後面是你。”林三酒乾乾地說道。

  傢俱墓場忽然靜了下來。

  在一片昏暗中,少女的表情漸漸凝固了。她一雙眼睛仍然十分黑亮,閃爍著迷茫和……一點兒微微泛起來的悲傷。

  “你在說什麼呢?”

  “你的屍體,在屏風後面。”林三酒又一次重複了一句。她望著鹿葉的雙臂,每一個字都是颳著喉嚨吐出來的:“你的手臂……”

  順著她的目光,鹿葉機械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她細細的右臂上,有一長條皮肉都不見了,薄薄的肌肉在裂口處綻開著,露出了白骨的顏色,卻沒有一滴血。離開了床底的黑暗,她們終於看見了這條傷口。

  少女抬起頭,與林三酒目光相對。

  “我……我已經死了嗎?”鹿葉一點點蜷起身體,顫抖著將一隻手伸進了衣服裡。“沒有,”摸索了一會兒,她忽然笑了起來,鼻音濃重,“我肚子上沒有傷疤。”

  她低下頭,抹了一把眼睛。少女——或者說,這具承載著少女意識的屍體,慢慢彎下腰,慢慢伏在地上,慢慢發出了一聲嗚咽。

  “對了……我是死了。”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卻沒有水聲從她的鼻腔裡、喉嚨裡泛起來。“我……被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