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尾俱全 作品

2307 留給林三酒的影像信件(4)

  “那一天去領你的時候,你爸爸說了一句話。他說,對於你這樣特殊的孩子來說,我們是最適合的人選了。我覺得他說得對。”養母說,“沒有別的父母會懂對你來說怎麼才是一個正確的教養辦法;而福利院或者寄養系統那種地方,就連不特殊的孩子出來時,也都會留下問題和創傷……何況是你?”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問道。

  噢,我忘了告訴你,到那時為止,同樣的對話在我們母子之間,至少也上演了二十次。

  但我依然時不時地會問,養母每次也都會像第一次聽見似的,好好地為我作答。

  “關係可大了。”養母嚴肅地說,“其他的孩子,不需要我這樣特殊的母親;而其他的父母,也不需要你這樣特殊的孩子。不論是從個人角度還是專業角度,我們都是命運為彼此準備好的母子。”

  我早就知道她會說什麼,也阻止不了我下一次問。

  她有時根據心情不同,回答也會產生變化;比如在養父朋友前來打聽情況的時期裡,養母當時很憤怒,所以忍不住加了一句“退回福利院,我是兩手乾淨,大義凜然了,可是你怎麼辦,社會怎麼辦?”——她每次添加的東西,我都記住了,下一次問她的時候,她若是沒有說全,我就會提醒她。

  所以在我的幫助下,養母的回答隨著時間慢慢變長,好像一小篇口述論文,從社會責任,個人感情,專業學識等等角度,反覆論證著同一個結論。

  她從來不說“你怎麼老問”,我也從來不解釋——因為我也不知道。

  我後來選擇了養母任教的大學,並不住宿,大學畢業之後,也和以往的二十年一樣,每日都回到養母所在的家。我那時聽約會過的女孩子們說過,“宮道一最大的不好就是‘媽寶’”。

  只有我和養母清楚,那一半是因為我們關係融洽,一半是出於必須。

  像猛虎獵豹一類的兇獸,如果是從小養,養對了,它們在沒有機會和必需性的情況下,好像也不會非要殺戮吃人不可;我那時也差不多。養母拘束著我,但也保護著我,我對於這一個交換條件,並沒有特別不滿意。

  後來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末日沒有到來的話,我是不是會繼續那樣平靜地度過一生。

  你知道我所在的世界,是出於什麼原因而末日的嗎?

  答案非常俗氣,戰爭。

  一個我不被允許殺狗的世界,以及那世界上億億萬萬的正常人,都被正常人自己給殺死了。你們不讓我折磨同學,但是你們可以以最殘酷的方式折磨一個族群。每一個發動戰爭的理由,都非常正義,非常悲壯,充滿了家國大義,迫不得已。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場戰爭的藉口不正義,這次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