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尾俱全 作品

2308 留給林三酒的影像信件(5)

  我扔下自行車,循著醫院散發出的脈搏跳動,走進了坍塌了一半的走廊裡。我穿過大廳,路過診療室,看見了被洗劫一空的藥品房。養母的藥早就沒有了;我想了想,決定再去住院部碰碰運氣。

  住院部是三個男人的據點。

  三個男人,以及他們不知何時捕獲的一個女人。

  你看,我一直以為我是出於理性及邏輯才得出的結論,要去可能藏有藥品的住院部看看;但除了理性及邏輯之外,我的進化能力原來也一直在對我耳語,讓我循著某種潛在的可能,走去那一個方向。

  我隔著一條走廊,看著那扇半開半掩的門。除了一些人影晃動和肢體交錯,我其實看不到什麼;從門內傳來的聲音,甚至完全不像人類能發得出來的——那女人的嘶嚎哭喊並沒能持續多久,就變成了奄奄一息。

  剛剛進化的我還很謹慎,覺得自己或許不能同時對抗三個男人,所以我等他們把一切都幹完了,人也暫時走了,才悄無聲息地走入那間惡臭難聞的屋子。

  我說過,我對於原始簡單、粗暴低劣的生理折磨,有一種審美上的不喜歡。

  那個女人——姑且叫女人好了,實在很難看出人形了,畢竟你會以為人類身體有極限性,不允許被彎折打開成某種模樣——過了好幾秒,才認出我不是那三人之一。

  “殺……殺了我,”她低低地說,“求求你。”

  “對不起,”我答道:“我不能殺人。”

  她在那一刻驀然而生出的絕望,令我有幾分吃驚。雖然令她絕望並非我的本意——“不能殺人”是養母最不放鬆的一條鐵則——但要說我對那份絕望有多麼不歡迎,倒也是沒有的。

  在短暫地感受了一會兒如此新鮮、如此濃郁的絕望之後(我需要說明,她絕大部分的痛苦並非是我造成的,所以只有因我回答而產生的那一點點絕望,對我而言才是直接而強烈的),我想起養母跟我說過,在力所能及的時候,也要視情況幫助人。

  那個時候,我的進化能力也在一直對我耳語。

  “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我對那女人客氣地說,“希望那三人不會再來吧。”

  女人微弱的哀號和哭求聲,伴隨我走過了一整條走廊。

  我循著那幾人的痕跡,在醫院食堂裡找到了他們。他們一定在這裡殺過了不少人,到處都有新鮮程度隨時間一層層遞進的血跡與痛苦氣味;在乍一見到我的時候,幾人都跳了起來,將武器抄在了手上。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禮貌地說,“我只是太餓了,想問問你們有沒有食物能分我一些。”

  他們不出意料地把我嘲笑辱罵了一番;這種人並沒有什麼新意。在他們即將走上來動手之前,我說:“我願意拿我女朋友交換。”

  ……這樣愚蠢好操縱的人,居然與養母同屬人類,令我至今也感到驚奇。

  “在哪裡?”為首那人臉上明明白白的飢渴與貪婪,在他意識到我確實是那一種女人會喜歡的類型之後,更加強烈明顯了。“你這小白臉挺豁得出去呀,走,帶我們去看看。”

  我將他們領進一樓大廳,隔著窗戶,指著那一架我扔在地上的單車,說:“你看,那是我們來時騎的自行車。”

  我想過,如果我實際上並沒有產生什麼能力,一切都是我的幻覺,那我接下來可要倒黴了。然而我當時一點也沒有害怕,又指著陽光下的那一塊空地,說:“那就是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