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尾俱全 作品

2309 留給林三酒的影像信件(6)

  飢餓,香氣,安心,都是很好的開胃藥;那個我已經忘了名字的男人,在看著我吃完了一碗燉肉以後,終於沒忍住,大口大口地把自己碗裡的也吃空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有可能吃的是人肉。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吃的,究竟是誰的人肉。

  “好吃嗎?”我親切地問道。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後,我說:“那你低頭看看吧?”

  你記得我找到的止痛藥嗎?

  在他還沒有醒來的時候,我給他餵了那麼多,我甚至都驚奇於他沒有因為服藥過量而死了。

  我下手的時候,很小心。他身上本來就受了不少傷,即使吃了止痛藥,不適難忍也是少不了的;我挑著像大腿、胳膊、後腰這樣肉厚的地方,平平整整,仔仔細細地切下來許多條,又好好地為他做了止血(燒灼)包紮。

  當他低下頭的時候,我坐在桌子另一邊,雙手交疊,閉上了眼睛。就像交響樂會一樣,沉浸進去,才能享受到一波比一波更強烈的愉悅,捕捉到龐大音節中細微而微妙的變化。

  多虧了他們身上的養傷復原類物品,光是這一種樂趣,我就足足享受了五天。

  這種玩法可以變化出很多花樣,比如讓他們比賽吃對方的肉,誰吃得快,誰就可以免受刀割一天;或者互相在對方的身上點菜,達到一定重量才合格……你大概不會愛聽這樣的細節。

  喂肉還只是最簡單的開始。我更喜歡精神上的折磨;我不用去搜尋食物和藥品了,所有的空閒時間,都用來設計最精妙的折磨方式。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我後來也果然令他們體會到了一切人類能夠體會到的負面情緒——值得一提的是,肉體只是輔助手段,最了不起的折磨工具,是希望。

  養母定下的規則,我幾乎在他們兩人身上都違反完了。

  我知道本質上而言,我這是在復仇;可是養母沒說復仇是不是可以的——更何況,就算可以,復仇的手段也不一定要這樣殘酷不可,所以我依然是違反了規則,連鑽空子也不算。

  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間,也是我最不幸的一段時間。

  每一日的時光都是血紅色的,腦子裡也是嗡嗡的,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別的什麼混雜的情緒……以至於我如今回憶起來,竟有很多地方都記不清了。

  我記得慘叫和啼哭,記得其中一人瘋瘋癲癲的笑,記得我家裡那一股揮之不去,終於被我習慣了的惡臭;在那段時間裡,我甚至忘記了給養母的竹芋澆水,只記得有一天,就好像如夢初醒似的,我朝它看去的時候,發現它早就已經枯死了。

  假如我能產生羞愧心的話,我想我會的。但可惜我不能。

  在我的玩具終於死掉以後,我在二十年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徹底離開了我的家。

  我想過,要把養母的拇指骨帶在身上,她的屍體差不多也該降解完了;但是我在她的墓前轉了幾圈,最終還是沒有動她,走了。

  沒必要讓媽媽一直看著那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