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





車上的乘客看她態度端正,人長得也乖巧,就幫著說話:“她知道錯了,年輕人嘛,知錯就改,給她一個機會啦。”




到了下一個站,剛好是醫科大學,十幾個學生湧上來,售票員不得不挪位置,陳今的耳朵終於清靜了下來。




大學生城在北城區郊區,市裡有一半的工廠開在南城區郊區,她每次回家,都是一次跨越榕市的“跨城行動”。




南城區郊區有一段路,兩邊都是工廠。再往前開,就到了橋西村,這裡的房子修建得像是一個個水泥盒子疊到了一起,宅基地就那麼多,但家家都起滿了房子,租這邊房子的多是郊區工廠的工人,也有市裡工作但工資不高的工人。




南省重家族,一個祠堂宗族下的互相抱團做生意,年節不回來拜祖宗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陳今跟著媽媽過,但每逢家族聚會、祭祖這種大事,住橋東村的爺爺奶奶也會打電話叫她過去,喊十次能成功把她喊過去一次,但凡她回去,爺爺奶奶家就沒不雞飛狗跳的。




橋西村的那些三姑六婆私底下都管她叫“惹事今”。




公交車開過去,她還看到她爺爺奶奶家的那棟新貼了瓷磚的樓呢。




下午一點從學校東門出發,到橋東村村口時已經是四點半了。




她家離村口近,下了車也就走個三、四分鐘。




橋東村現存的攏共只有十八戶人,這全部都是姓陳的。




沒錯,陳今是跟著她媽姓的。當時出生時沒上戶口,還是她爸媽離婚後才上的,本來她媽要取個“念”字,但那時候給上戶口的工作人員看岔了,上成了“今”。




要不然,橋西村那也想不出“惹事今”這麼有指向性的花名來。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家那兩棟樓上面三層光禿禿的樣子,建成後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鐵欄圍出來個院子,院子前頭還建了間平房,那是家裡開的小賣部,現在找三舅媽的外甥女田苗看店,每個月給一百塊錢的工資,吃住都是在三舅媽家。




她家左邊是大舅陳文強家,原來只有一棟兩層高的精緻小洋樓,在橋東村是獨一份的存在。去年三月份,大舅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回來就把小洋樓給推了,重建了兩棟六層高的樓出來,只裝修了底下一樓的房間留給自家人住。




大舅家的兩棟樓佔地面積比她家的都大,原來的花園小院也沒了。這件事是先斬後奏,等大舅媽知道後,兩人吵架吵了兩個月,差點就鬧到離婚那一步了。




大舅勸她媽加蓋樓層,當時也費了不少勁,她家裡存了幾年才存下來十三萬,她媽是打算給她在市裡買套房的。但大舅聽到消息說政府在93年可能要在橋西村建工業園,雖然拆不到橋東村,但他們多建房,橋東村還能借著臨近工業園的優勢建房出租。




村裡跟風加蓋房子的還有6戶,都是早有打算要蓋新樓的。




那6家蓋了新樓早就裝修好開始出租了,只有陳今家和陳文強家,蓋好的房子就放著,現在都沒裝修呢。




這也情有可原。陳今家剩她自己,平時還要上學,暫時沒空忙活家裡的事情。至於陳文強家,蓋房花了不少錢,建築公司那邊的尾款被拖著,還得給工人發工資,錢不趁手,這裡的裝修就給耽擱了下來。




村裡有人說他們兩家是白浪費錢了。




“陳今放假了?”周大嬸正在小賣部裡和田苗嘮嗑,兩個相差二十多歲的人也能聊得津津有味。




田苗起身看了眼,喊了聲“三表姐”,然後道:“我二姨說讓你今晚去家裡吃飯。”




“好,知道了。我先回去放東西。”




陳今是和三個舅和兩個姨家的姐妹們一起排行才排到“3”的,大舅陳文強家有兩個表哥一個表姐,二舅家就一個表姐,三舅家一個表哥一個表弟。三舅是她媽的堂哥,三舅爸媽和她外公外婆是親兄弟,走得近關係也好,和親舅沒什麼區別。除了三個舅,陳今還有個兩個姨,大姨是她媽的親姐,二姨是她媽的堂妹。




整個橋東村,都是一個老祖宗分出來的,家家都有點親戚關係,姓陳的內部都聽團結的。年初她爺爺家那邊想把她戶口給遷回去,遇上她大舅那個暴脾氣,差點就演變成橋東村和橋西村集體鬥毆。




她親戚很多,但也就集中在橋東村和橋西村了。在橋東村是“別人家的孩子”,在橋西村是“惹事今”。




嗐!




陳今從包裡翻出家裡一樓的鑰匙,家裡兩棟樓中間只擱了一米寬,除了左邊那棟樓的一樓是留著自家人住的,其他的全部都是用來出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