匂宮出夢 作品

14,詛咒與溫情

  這個反應,讓夫人頓時又是心中刺痛。

  可是她已經無暇再跟兒子鬥氣了。

  “你一路上跟著阿伯特過來,有沒有察覺到什麼?”她輕聲問。

  阿伯特自然就是指她的丈夫奈佩格伯爵了。

  “我感覺他最近身體狀態不是特別好。”艾格隆謹慎地回答,“而且神情也頗有憂慮。”

  “你可真善於察言觀色……”路易莎半閉上了眼睛,“是啊,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好,而且據醫生說,這是一種嚴重的慢性疾病,可能……接下來也會越來越不好了,也許,也許一兩年之內,我就要失去他了。”

  越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是顫抖,顯然這個信息對她來說是巨大的打擊。

  艾格隆遲疑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按理說來,他應該為這位“繼父”要病死了感到高興,可是他卻只覺得有些茫然。

  說穿了他從來沒有把伯爵放在眼裡,自然也談不上當成敵人,潛意識裡他認為伯爵根本不配得到自己的仇恨——所以自然也沒有興趣詛咒對方快點死。

  “我……我很遺憾。”最後他只能這麼客套地回答,“伯爵自己知道嗎?”

  “他知道。”路易莎苦笑,“其實他挺豁達,他一直都說自己當年僥倖在槍林彈雨當中沒死已經算是走運了,撿回來的性命還能活這麼久,還能夠和我組建家庭,已經夠本了……可是越是這麼說,我越是為他覺得惋惜。”

  “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您看開點吧,您看我的外祖父已經結了三次婚了,作為女兒您大可以有樣學樣,說不定還能找到更加合適的人選——”艾格隆下意識地回答。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記得,在歷史上,奈佩格伯爵病逝之後,路易莎寡居了幾年,然後確實又結了一次婚,至於那一次的結婚對象他已經忘記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而且第三次婚姻也沒有生出孩子來。

  正因為他知道會有第三次婚姻,所以他下意識地不以為意,隨口就這麼說了。畢竟他面對母親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冷嘲熱諷。

  可是他這時候反應了過來,這是“發生在未來的事”,也就是說,以現在這個時刻為視角的話,他實際上是在對一位憂心忡忡的妻子說“沒關係啊,你丈夫死了以後再找一個男人嫁了便是”。

  這實在有點過分,超出了冷嘲熱諷的範疇,而更像是刻毒的詛咒——以至於他自己立刻就感覺到太過分了。

  尤其是,路易莎顯然對奈佩格伯爵是有感情的——從她守寡幾年後才再嫁可以看出來。

  果然,母親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了,接著,她憤怒地睜大了眼睛瞪著他,這視線彷彿能把兒子的靈魂都灼燒乾淨一樣;而在同時,她的雙手在顫抖,似乎忍不住就要給他一耳光了。

  即使是艾格隆也知道自己這話非常欠打——哪怕多年怨念之後他們只剩下了彼此傷害,艾格隆也覺得自己應該遵守一些底線;而且作為一位自命的皇帝,他不能有失自己的體統。

  “抱歉,媽媽。”歉疚之下,他脫口而出,“我……我……”

  他不知道該如何措辭,最後只能以帶有歉意的眼神看著母親。

  “對不起,我失言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母親說對不起。

  出乎他預料的是,母親的狂風暴雨並沒有落到他的身上,那洶湧的怒氣在他道歉之後,竟然慢慢地消失了。

  “所以能抱一抱我嗎?”偌大的廳堂裡,回想著一聲幽幽的詢問。

  聲音虛弱無力,帶有對未來的恐懼和茫然,這也是艾格隆第一次在母親身上看到這個樣子——也許1805年,她就是以這副樣子逃出維也納的;也許1814年,她也是以這副樣子逃出巴黎。

  他明白過來了。

  “這是我的榮幸,媽媽。”他帶著些許的同情,擁抱了自己的母親,“您已經面對過許許多多生活的磨難,您這一次依舊能夠挺過去,正如之前那樣。”

  他溫柔地安慰了母親——儘管這並非出自於母子之愛,而是出自於男性對女士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