匂宮出夢 作品

136,欣慰

  “啊?”侯爵大為驚訝。

  驚訝過後則是驚喜,“可以讓我看看宣言全文嗎?”

  “當然可以。”埃德蒙點了點頭,然後他鄭重地從保險櫃裡面拿出了自己按照密語翻譯後的宣言草稿,然後遞給了侯爵看。“您是法蘭西地面上,除了我之外第一個看到這份文件的人——”

  諾瓦蒂埃侯爵當然知道意義重大,但是他手都沒抖一下。

  當年在國民議會里通過人權宣言,見證過處死國王的投票,見過拿破崙將軍政變,見過皇帝登基,大場面他見多了,這點小事根本撼動不了他的內心。

  他仔細閱讀著文稿,斟酌著其中的每一個詞。

  在政界混了幾十年的諾瓦蒂埃侯爵,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明白政治宣言裡面的微言大義,可以說一個詞語微妙的不同就會導致意思完全相反。

  作為那二十年政界的親身經歷者,諾瓦蒂埃侯爵清楚地記得,拿破崙共舉行過四場重要公投,分別是1799年12月12日,這場公投拿破崙被選為擔任第一執政官、1802年的公投,拿破崙得到終身執政的權力、1804年公投,決定是否稱帝,前三場極為重要,可以說是拿破崙一步一個腳印地把法蘭西變成他的家族產業,而最後一次公投則是在1815年,那時候復辟的帝國猶如風中殘燭,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皇帝每一次都是以人民的名義,行個人之大權。

  老子如此,小子當然也有樣學樣。

  “正統性不足”,這是波拿巴家族的劣勢,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波拿巴家族就會採用一個新時代的圖騰,“公民投票”,以“平等”作為武器去進攻所謂的正統。

  這固然是一種權術機巧,但是也是一種歷史進步,至少波拿巴家族會承認,國家主權在民,而不在君,更不在神手裡。

  在現在,波旁王室正處於風雨飄搖不得民心的時期,而波拿巴家族勢弱力微,在這種情況下,重新拾起公投武器,把自己的野心塗抹上“民意”的脂粉,以此來再次對抗正統,確實是必要之舉。

  很顯然,王室不可能答應這樣的倡議,在他們看來君權神授,把君王存在的合法性交給民眾來判斷和決定,不光危險,而且簡直是無恥的褻瀆,他們會極力否認和反對——但是他們越是如此,越會激起民眾的反感。

  而且,在帝國時期,雖然所謂的公民投票經常被篡改和作弊,但是民眾或多或少被承認擁有政治權利,皇室雖然高高在上,但是卻必須將民眾視作自己的統治基礎。

  然而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波旁王朝復辟之後卻被打碎了,路易十八國王一方面鼓吹和解、並且宣佈自己擁護君主立憲制,不想搞專制王權,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再次把君王和民眾隔離開來。

  不過和中世紀不同,這一次他不用封建血統來隔離,而是用“選舉權”來隔離。

  在復辟王朝時期,法律規定只有年滿30週歲且每年繳納300法郎直接稅的男性公民才有投票權,要獲取被選舉權(也就是參政權),需要年滿40週歲,並且至少每年繳納1000法郎的直接稅,而在1820年6月29日頒佈的《選舉法》當中,甚至賦予納稅最多的選民兩次投票權。

  這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路易十八作為大革命時代的親歷者,作為路易十六的弟弟,他明白想要再回到過去那個時代已經不可能了,他無法擁有祖先那樣的絕對王權,也不可能單純依靠世襲貴族這個小群體來統治國家。

  所以他需要拉攏一部分平民階層的精英來協助自己的統治,納稅額的門檻,就是一方面賦予貴族地主和平民精英政治優待,拉攏出一個新的“聯合統治集團”,一方面將這個新統治集團之外的人,統統剝奪政治權利,以便維持國王和貴族們的統治。

  在這個時間段裡,法蘭西只有0.2%、也就是全國千分之二的人具有選舉權,有資格當選議員的人更加寥寥無幾,舊時代的統治者們只是蒙上了一層名為“憲法”的面紗,吸收了極少數平民富豪作為新血補充,實際還是換湯不換藥。

  作為老政客,諾瓦蒂埃侯爵當然明白路易十八國王搞出這一套的用意,這位“立憲國王”表面上溫和,實質上卻有著猙獰的面孔,一方面用白色恐怖來恐嚇國民,清算叛逆者,一方面擺出“和解”和“立憲”的姿態,行寡頭政治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