匂宮出夢 作品

12,待價而沽

  就這樣,這一場蓄謀已久又突然爆發的「王室火併」,就在這個冰冷的夜晚,以一種亂糟糟的方式開始了。

  有趣的是,無論是發起者還是防守者,他們都不願意讓事情走到這一步,但是很多歷史事件就是這樣,在突發事件的催化下,在野心、憤怒、貪婪和恐懼的驅使下,事件總會走向最壞的結果,並且以血腥的方式收場。

  寬闊的塞納河讓這場進攻戰沒有任何迂迴取巧的空間可言,除了王宮正面和後方的空地之外,沒有其他的進攻路線可言,因此這種進攻就變成了意志和血肉的比拼——要麼一方油盡燈枯耗盡鮮血,要麼一方心膽俱裂直接投降。

  相比之下,進攻方人數更多,有奧爾良公爵武裝的民兵,也有被裹挾的其他民兵,還有一些則是對「造反」本身就非常熱衷的無業遊民們,但是他們組織鬆散,沒有辦法統一指揮;而王宮裡的軍官和士兵們是正規軍,更有素質和紀律,但是人數不足,還有一些人在暴亂之初就已經見勢不妙開小差了。

  正因為人數不足,所以他們也只能勉力支撐,兩邊一下子相持不下,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

  在黑夜當中,交火不斷持續,密集的槍聲,很快就從王宮傳遞到了巴黎市中心,最後響徹了整個巴黎。

  每一個上了年紀的巴黎市民,都會回想起那些動亂的年頭,並且憂心忡忡地等待著未來。

  不久之後,會有多少次風雲變幻呢?又有多少人會人頭落地呢?

  只有當一切煙消雲散之後,歷史才能給人以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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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酒館下的地下室當中,幾位老人靜靜地坐在餐桌邊。

  密集的槍炮聲和嘶吼聲讓大地都在微微顫抖,連帶著餐桌上的酒杯也在輕輕搖晃,但是他們都渾然未覺,只是平靜地面對著彼此。

  「時光真是讓人懷戀啊。」塔列朗親王率先打破了這樣一種沉默,他以輕鬆自如的動作,拿起了顫動著的酒杯,然後一飲而盡,「38年了,過了38年了啊……兩代人的時光,卻一切都好像沒有變。」

  在場的人都經歷過那個年代,所以他們明白塔列朗親王是指什麼。

  在1792年8月10日,激進群眾們圍攻了杜伊勒裡宮——自從1789年10月,路易十六國王被巴黎市民們從凡爾賽挾持到了巴黎,住進了這座宮殿,它就成為了法蘭西的王宮。

  因為國王出逃未遂,再加上一系列反革命陰謀,所以巴黎市民當中廢黜國王、建立共和國的呼聲越發高漲,最終在這一天,群眾包圍了王宮,然後向王宮發動了進攻。

  因為害怕自己人身遭遇威脅,國王選擇了投降,要求國民自衛軍把自己護送離開,但是此時群情激奮的群眾已經殺紅了眼,在國王離開之後,他們依舊進攻王宮,並且把裡面的瑞士衛隊以及一些保王黨分子全部屠殺了乾淨。

  那絕不是大革命的第一場屠殺(早在之前,革命群眾就已經開始屠殺拒絕宣誓效忠共和國的僧侶、屠殺監獄囚犯了),也絕不是大革命期間的最後一場屠殺

  ,但是武力進攻王宮,卻代表著法蘭西一個嶄新時代的到來——

  從那之後,法蘭西的君主制不再有什麼「正統性」可言,一切以武力為尊,要麼能用刺刀壓服群眾,要麼被群眾用刺刀推翻,路易十六成了第一個犧牲品,但是他也不是最後一個。

  雖然已經過去了接近40年,但是對這些當時的親歷者們來說,一切又都是那樣記憶猶新。

  蘇爾特元帥並不像塔列朗那樣愜意,雖然他是從大革命時代當中崛起,最終成為元帥的,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立場已經不同,作為一位軍人、作為法蘭西此時最有威望的元帥之一,他本能地反感這種暴民和叛亂。

  「奧爾良公爵已經不顧一切了,他這樣做是在摧毀他自己的根基。試問就算他贏了,成了國王,那別人不能以同樣的招數來推翻他嗎?」他冷冷地說。

  「我倒是欣賞他的這番決絕。」塔列朗冷笑著說,「只有贏家才能夠良心發現,懺悔之前的過失,輸家就什麼都沒有了。他現在被前後夾擊,除了拼命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事實上,我倒是對他刮目相看,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找出一批死忠的追隨者,甘願為他冒險進攻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