匂宮出夢 作品

189,陡然一變

  說到這裡,他又驕傲地斜睨了對方一眼,“而您,內心裡並無半分對文學和詩歌的熱愛,您拜訪我,口口聲聲祝賀,卻只想要從我這裡挖出什麼陰謀的蛛絲馬跡……您這既是侮辱了皇帝夫婦,也是侮辱了我。不過,出於一個俄羅斯人的立場,我願意為您解惑——我可以用我的聲譽乃至於性命保證,我和皇帝陛下從未討論過任何政治話題,也從未討論過任何陰謀……任何類似的猜測,都是在玷汙一段因文學而生的友誼!”

  普希金知道,自己對一位位高權重的外交官說出這種話,肯定會得罪人,但是他也不在乎。

  反正,他一貫如此驕傲和固執,不屑於蠅營狗苟,在面對無端懷疑的時候,他寧可以最強硬的態度回擊過去,也不願意屈膝討好對方。

  自然,他這種傲慢的態度,確實激怒了加曼寧伯爵,但是從普希金這種光明磊落的表現來看,伯爵又覺得他的話應該是真的。

  也就是說,純粹是一種偶然,皇帝知道了一位來到巴黎遊玩的俄羅斯詩人,然後出於欣賞把他召進宮來熱情接待?

  還是說,確實存在某種陰謀,但詩人卻並沒有牽涉其中,所以對此毫不知情呢?

  伯爵頓時陷入了沉思。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繼續得罪這位在彼得堡有背景的貴族詩人,顯然不明智、也毫無必要了。於是老於世故的加曼寧伯爵,決定不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當然,暗中的調查還是肯定要進行的,他會和彼得堡保持聯繫,看看這位詩人到底風評怎樣、有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至少現在,他決定不再進行這種徒勞無功的爭吵了。

  “看樣子您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印象很好……”伯爵話鋒一轉,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麼您認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您是常駐巴黎的外交官,您對他應該比我更加熟悉才對吧?”普希金先是反頂了一句,然後又直截了當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在我看來,年輕,機智,但也驕傲。才華橫溢,但風流多情,熱愛生活也熱愛自己的國家和子民——我認為,就個人而言,他正是我們最喜歡的那種年輕人,即使不當皇帝他也可以在我們當中贏得巨大聲望的……”

  “可他畢竟還是當了皇帝。”伯爵輕輕嘆了口氣,似乎對此感到有些遺憾,“如果他能夠選擇去當一個無害的浪蕩詩人,那該多好啊!至少我會省了許多頭疼事……”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從伯爵的語氣當中,也聽不出多少對波拿巴家族的痛恨。

  法俄兩國在不久之前,因為大革命和帝國擴張的關係,幾乎時常處於戰爭狀態,甚至還打了迄今為止歐洲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大國對決,結果也稱得上“兩敗俱傷”,法蘭西帝國因為徵俄失敗而走向了覆滅結局,但作為勝利者的俄羅斯也同樣承受了大片國土淪為焦土的慘痛損失。

  但即使如此,不管當初俄羅斯人愛國情緒是多麼激烈,在戰爭結束十幾年後的今天,俄羅斯人對很難說對法國有什麼“恨意”,畢竟,在歷史上歐洲各國互相交戰本來就是常態,俄羅斯作為最終的勝利者早已經出了氣,也沒什麼可恨的了;另一方面,這些從小學法語長大的貴族們,確實也很難保持對法蘭西的敵意。

  與其說,伯爵是痛恨波拿巴家族的繼承人重新上臺,倒不如說他是討厭因此引發的一系列“麻煩事”,無端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不管您願意不願意看到,他現在就是皇帝了,我們應該承認並且習慣他的存在——”普希金回答,“我倒是很高興,如今死氣沉沉的歐洲也需要一個年輕人來注入活力了。”

  “再怎麼死氣沉沉也比腥風血雨要好。”伯爵反駁。

  “對這一點,我和您一樣看法。”普希金輕輕點了點頭,“雖然我們兩個國家正陷入到一場可悲的爭吵,但我不認為在我們兩個國家之間,橫亙著什麼無法挽回的矛盾。波拿巴曾是我們全民詛咒的姓氏,可是那個人已經去世了,現在頭戴皇冠的這個年輕人不應該承受那些與他無關的罪孽!再者說來,他是哈布斯堡公主的兒子,也是哈布斯堡公主的丈夫,既然就連當年受害最重的奧地利人都已經選擇了原諒和和解了,我們又何必糾結於過去的事情呢?照我看來,等到引發我們兩國爭吵的波蘭動亂結束之後,這一切紛爭就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了,我們兩個偉大的國家,會以普通而且平等的方式平靜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