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物 作品

第 50 章 第50回

於學鬥遲疑著,一時間沒有說話。




聽聞武安侯夫婦正鬧著要和離,他之前也以為是這情形,畢竟侯夫人都搬回梁國公府住了。




可今日武安侯親自去請他,說侯夫人身子不適,請他來幫忙細看一番。武安侯性子內斂,能做到這樣,按照這份心意來說,武安侯應當是不想和離的。




於學鬥細思量,倘若他說出真相了,侯爺因此真同侯夫人和離了,豈不是他造孽?




俗語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所以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對趙昱說實話。




“於院正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趙昱眸色坦然,直視於學鬥。




於學鬥看著他端正嚴肅一身正氣的樣子,想想他的為人,再想想李蘅那裡也不是全無希望,還是決定實話說了:“侯爺,避子湯並不都一樣。純草藥熬製的避子湯,很多時候不見效用,服用了還會出現有身孕的現象。




有人買了回去無用,會回頭去找醫館鬧事,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




所以,集市上一些無良的醫館,會在避子湯裡面加入鯉粉。鯉粉屬汞劑,有毒性的。除了鯉粉,還有明礬,也是不宜食用之物,都是會侵害身子的。




侯夫人之前用的那種避子湯,裡面便用了這兩樣東西,且劑量不小,侯夫人大概是連著用了一些日子……”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看來趙昱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侯夫人連著吃避子湯,自然是夫妻一人每夜都敦倫了。武安侯看著冷冷清清的,誰能想到私底下倒是個熱情似火的。




“是那避子湯損害她的身子了?”趙昱耳根發燙,目視前方,若無其事地詢問他。




“是。”於學鬥低頭回道:“侯夫人身子受了損傷,可能會不容易有身孕。而且,以侯夫人現如今身子的狀況,近幾年也不宜有孕。短期之內,若是有身孕的話,胞宮會承受不住,或許會有性命之憂。”




他實話說了。




武安侯年紀也不小了,從前在邊關兩年多,忙於保家衛國,顧不得要孩子。這一拖便拖住了。




眼下回來了,可以要孩子了,侯夫人身子卻又這樣。




他都忍不住要搖頭嘆息。




武安侯府人丁單薄,大郎又不在了,武安侯膝下就一個庶出的長子,就算武安侯不急著要孩子,那老夫人也總是著急的。




趙昱聞言怔了怔:“那她會一直腹痛?”




他眼前浮現出李蘅那張昳麗的小臉無精打采的模樣來,胸口有些發悶。她還是烏眸澄亮,小臉生動時叫人看著安心。




於學鬥愣了愣,搖搖頭:“不會,下官開的方子,先吃著,侯夫人的腹痛應當可以緩解。但要根除不容易,後續得繼續調理。”




他本以為趙昱會問有沒有法子給李蘅診治,什麼時候才能有孕之類的,不想趙昱竟問他這個,看神色並無半分嫌棄之意。




他在心中暗暗感慨,武安侯看著冷漠,實則這才是最真心的人




吶。




“好。()”趙昱頷首,又問:那要如何調養??()_[(()”




“調養的方子,等腹痛止了之後,下官開了每日服用,慢慢養回來。”於學鬥思量著道:“不過這時長,下官也說不準,短則二兩年,長得話十年八年也未可知……




侯爺要是想要孩子,就多納幾個妾室,誕下孩兒,到時候挑些個出色的,養在侯夫人膝下,也是一樣的。”




他勸著趙昱。




趙昱眼下就一個妾室,一個孩子,那孩子也沒養在李蘅膝下。




這世道,女子不能生孩子,丈夫還不拋棄,已經很罕見了。納幾個小妾生下孩子給嫡母傳宗接代,是最好的辦法了。




趙昱抿唇不語。




納妾?和別人像和李蘅那樣親熱?




他從來沒有想過。




李蘅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第一個女人和唯一一個女人。他即便是做夢,夢裡的人也是李蘅。




和別人?




他做不到,甚至想都不能想一下,他會反胃。




“侯爺若是難以啟齒,下官可以和侯夫人說。”於學鬥道:“下官相信侯夫人會體諒侯爺的。”




他以為趙昱不說話,是不知道怎麼和李蘅開口提身子和納妾的事,便自告奮勇了。




趙昱年少有為,官居高位,且深得元宸帝信任,朝堂之上,但凡有機會誰不想討好趙昱?




於學鬥當然也不例外。




“不必。”趙昱拒絕了,又問他:“可還有別的什麼要留意的?”




“有。”於學鬥道:“今日開的這個方子,吃的時候飲食要清淡,儘量不沾葷腥油膩。




另外,這一兩個月最好別同房。”




“好。”趙昱應下,耳朵處的紅有向臉上蔓延之勢。




於學鬥見他不再說話,便笑著作揖道:“侯爺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趙昱微微頷首:“有勞你了。”




他回頭示意子舒。




子舒取了銀子上前付診金。




於學鬥推辭了一番,實在推脫不掉,只能收下了。他謝過之後,後退了兩步,笑著朝趙昱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於院正。”趙昱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於學鬥回頭看他:“侯爺還有吩咐?”




趙昱莫不是後悔了?還是想讓他去告訴李蘅真相?




趙昱不曾言語,抬步往他那處走。




於學鬥見狀,連忙往回走,口中道:“侯爺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來,下官定然盡心。”




趙昱走到他身前,一時又難以啟齒。




於學鬥不解地看他。




趙昱頓了片刻,還是說不出口:“於院正稍等。”




他走到一側。




子舒連忙跟了上去。




於學鬥便站在原地,看著趙昱在不遠處,吩咐了子舒幾句。




接著,趙昱便回春山院去了。




於學鬥看到子舒




()朝他走了過來(),笑臉相迎。




子舒笑著見禮:於院正。




客氣了。於學鬥笑著點頭□()□[(),摸著鬍鬚問:“不知侯爺有什麼吩咐?”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麼話讓武安侯對著他竟說不出口,還要叫子舒轉述。




子舒湊近了些,抬手半掩著唇,低聲問道:“敢問於太醫,可有男子能服用的避子湯?”




“啊……這……”於學鬥震驚:“侯爺這是……”




武安侯是聽他說李蘅在養好身子之前,不能有身孕,所以決定自己吃避子湯?這太離奇了吧?




子舒道:“我們侯爺很愛護侯夫人的。”




“是。”這一點於學鬥贊同,但還是忍不住道:“你說的那種湯藥也有。但吃了之後,和誰行房都沒有孩子。一般是用在南風館那些小倌身上的。武安侯是不打算納妾生孩子嗎?”




“我們侯爺應當沒有這個打算。”子舒回道。




“是藥二分毒,我開方子,雖說不會有害,但長久的吃避子湯,還是會對身子有些損害的。”於學鬥道:“我覺得,你還是去勸勸侯爺,此事要慎重啊!再一個說,等侯夫人身子好了,或許年紀也不小了,到時候要孩子……”




年紀大了要孩子不一定能要上,就算要上了,也有許多的未知的危險。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關走一遭”,他行醫多年,深知此言不虛。




趙昱所為簡直駭人聽聞,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兒郎為妻子做到這種地步。正如他先前所想,妻子不能生育,不休棄和離便已經算是仁慈了,哪裡還有不納妾不另外生孩子的。




難道說有了那個小妾的孩子,趙昱就滿足了?




“嗐。”子舒笑道:“我何嘗不知?但我們侯爺的性子,您也能看出來幾分,哪裡是我們這些下屬能勸得住的?




您就開個方子給我,旁的就不用管了。”




他倒是不怎麼驚訝,從侯夫人鬧著要和離之後,他越來越發現,侯爺心裡其實很在意侯夫人。




所以,侯爺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




於學鬥見勸不住,嘆息了一聲,將藥箱放在地上,從中取出筆墨,又取了一張宣紙在藥箱上鋪好。




子舒磨墨,他提筆寫了起來。




不一會兒,字跡工整的藥方便寫出來了,於學鬥將藥方提起,吹了吹墨跡,遞給子舒:“照著這個方子抓藥就好了,房事之前一刻鐘服下便起效用。”




“多謝於院正。”子舒拿著藥方拱手謝過他。




“應當的。”於學鬥將東西收好,背起藥箱:“那我就先去了。”




“於院正。”子舒笑看著他道:“今日之事,還請您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放心,這點規矩我自然懂。”於學鬥肅然應下。




他在宮中行走,又是太醫院院正,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自然是門兒清。




子舒也知道他懂規矩,只是照例提醒,笑著將他送出門去了。









()趙昱緩步走進春山院,跨進臥室門檻時,他遲疑了一下才抬步走了進去。




李蘅正倚在床頭,捏了一顆杏脯放進口中,抬眸見他進來,烏眸一轉,唇瓣不滿地微撇著:“你還不走?”




她腹中疼痛經過熱敷,雖然消減了一些。但看到趙昱還是生氣。二年的苦楚,如今還落下腹痛的毛病,她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趙昱走過去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不言不語將她深深望著。他烏濃的眸子深邃黝黑,看一眼好似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李蘅明澈的烏眸望著他,嫌棄地蹙眉道:“你做什麼這樣看著我?是於院正和你說什麼了?還是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她怎麼覺得趙昱眼神這麼不對勁呢?




“別胡說。”趙昱抬手掩住她唇,疾言厲色。




“你兇什麼兇。”李蘅一把推開他的手,哼了一聲:“我又沒說你。”




她說她自己,要趙昱管什麼?




煩人。




“你可以說我。”趙昱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抿了抿唇,神色恢復尋常。眼見她撅著唇瓣兇他,滿臉生動,他心裡反而一鬆。他暗自慶幸,幸好李蘅身子沒有大礙,至於其他的……日後再說吧。




李蘅看他沒脾氣的樣子,心口的氣消了一些,但仍然道:“我本來就可以說你。我吃避子湯傷了身子,歸根結底還不都是你的錯?”




她抬著下巴,理直氣壯地指責趙昱。




“是。”趙昱頷首,眸色誠懇又真摯:“是我的錯。這幾年眼裡只有建功立業,沒能顧及到你。”




李蘅的話,他深以為然。之前,確實是委屈李蘅了。




“你走,你真煩人。”




李蘅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哼哼地揮手叫他走。他實在太過好性了,吵架都吵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