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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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審問“無端”就順利了許多。




張信禮整個人都萎靡了, 盯著眼前燭光中無比灼眼的年輕縣令喃喃問:“大人,您知道這世間門女子,於我們這等下等人來說可以是妻子女兒親人朋友, 對鐵屠夫是獵物,但對於某些人而言, 只是一個物件,一個享受的玩意兒嗎?”




羅非白捏著一枚瓜子, 停頓了下,繼續磕,卻是垂首,看著手指指腹捏碾瓜子殼, “大概知道。”




她的語氣素來上挑散漫或者平穩過渡,少有幾次心情波瀾的, 既向下收音。




但非多年嫻熟之人不可察。




說明她曾經見識過、或者經歷過這樣的事嗎?




張信禮不知其心情變化, 幽幽說:“人人都知鐵屠夫殺人如麻, 姦殺女子,卻也不知他也可以不姦殺,為了保命,為了錢財,為了為人庇護, 成為知府宋利州這樣的官員控制的暗倀,鬼祟弄走那些女子, 再安排....給宋利州享用,他有所得,宋利州亦有所得,我們這些從中牽線搭橋做配合的犬馬則從中獲取暴利,其實當時突然得到宋利州的管家指令, 說是要除掉溫縣令,我十分震驚,也覺得棘手,畢竟殺人容易,殺官其實也不難,但難的殺官後的案子必然直達轄制阜城的府臺,也就是宋利州的手裡,若是明確為毒殺案子,他若是硬摁著案子不查,那等於自爆其短,可一旦查起來,再囫圇也是縣令被殺,人心惶惶,其他下轄的縣令也會過問,乃至有可能上達太守府,於是最好的方法就是無案可查,自然而死。”




羅非白:“這的確是很好的法子,不過宋利州那邊是已經提前知道溫縣令查到了鐵屠夫在阜城?且被官員包庇?是否有暗中訴狀抵達朝廷分設在儋州的監察院?”




張信禮苦笑:“我自然也好奇,但我更知道有些事不能知道太多,何況這種官府內的秘事,我再探查也查不到,還容易暴露自己,所以這些年也沒管,只曉得柳甕張翼之兩人也是被宋利州控制的走狗,因為需要柳甕在縣衙行政上為我們行些便利,也要對女子失蹤的案子做些偽裝跟去除,免得被上面察覺,甚至必要的時候需要安撫受害者家裡,讓其以為這些女子是自然失蹤或者病重而亡。”




羅非白:“是通過永安藥鋪的坐診記錄,瞧見一些有些小病需要時常外出看病,或者可以有病亡之像的女子,挑選了一些,看假病,實另外下藥加重病情,最後讓其瘋癲,或者走失,或者抱病而亡?你們再偷偷把人帶走?”




張信禮臉頰微抽,“大人是從藥鋪賬本上看到了貓膩?”




羅非白:“張榮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記錄這些,哪怕有記錄,那小本子也被你跟黃金箱子一起拿走了,但鐵屠夫這人雖聽你指揮,卻不怕你,也有直接跟宋利州那位管家通話的能力,你沒法對他的底盤也就是古井下面完全掌控,是以,也不知道他那地方留了許多東西。”




張信禮此前吃虧在一方小墨上,如今提起也是暗恨,“我那次趁著他外出偷偷下去,的確覺得他那地方東西太多,唯恐留下破綻,但時間門緊迫,也來不及做其他佈置,更怕他知道我下去過,所以也沒做其他的,難道他在下面留了記錄?不對,您之前不是說他有燒信件等不留痕跡的習慣?”




羅非白:“但他不太愛乾淨,沒有整理藥物的習慣——下面除了迷暈人的一些藥物,還有製作可用來讓人假死龜息丸的杜鵑花葉,他也沒完全清理。殺人既殺人,抓人既抓人,講究利落,中間門路數越少越不容易露出破綻,越繁瑣,越容易暴露,何必再多一個假死。除非,有些抓人的路數是不需要讓人憑空失蹤的,也可以自然消失,既死去。”




“這倒是跟溫縣令亡故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也是你的靈感麼?”




張信禮這人腦子是絕對夠用的,歪心思是一茬接一茬,你看他這詭計用的。




“您竟然懂藥理?這不可能,鐵屠夫說過這丸子詭秘,




他臉色發青,迴避羅非白眼神,狼狽道:“上面有命令,我能怎麼辦?而且說起罪惡,大人您可知道其實用到這鬼息丸的機會很少很少。”




羅非白皺眉,喝水,沒說話。




但張信禮這次察覺到縣令大人似乎想明白了。




“沒錯,那些女子的家人一得知她們病入膏肓,那是憐愛沒了,惋惜也沒了,更不捨得花錢給其治病,甚至唯恐其死在家裡,拖累晦氣名聲或是還得有個辦喪的麻煩事,所以都會早早把人打發了。”




說得輕飄,用了“打發”這個字眼就把這件事打發了。




但其中可怖從這個尚算在乎母親妹妹的人不敢抬頭的行為,又能窺見冰山一角。




“都說我罪惡,那些人,罪不可惡?”




“要麼隱瞞病情,把人低價賣給人當童養媳,或者賣了青樓,或是賣給傻子當媳婦,有些....幾個銅板就扔到了深山老林,給了那些腌臢的林中老鬼或者屠夫。”